直到還有幾天開學時,我收到了一封本埠平信。
村裡幫忙跑腿的二胖,負責把郵遞員送到村部的書信、包裹再分送到各家各戶。
一天傍晚,他興衝衝地跑到我家,送來了一個貼著一毛錢麵值郵票的信封。
我接過信,用虛弱的眼神瞥了一眼信封。寄信人一欄用鋼筆寫著娟秀的三個字:何雅惠。
我的眼前一亮,隻感覺到血向上湧,心臟按捺不住狂跳。
惱人的二胖在這不恰當的時機竟然和我索要信封上的郵票。
據他的說辭,一毛錢郵票是本縣內郵信的郵資,貼兩毛錢的才是外地的信函。
起初對我收到來信這件事還沒有引起高度重視的父母,立即聚攏到我身邊,用詢問的眼光盯著我看。
在他們的認知裡,本縣內誰有事互相捎個話該有多方便,誰還會花錢買張郵票寄封信。這不是冤大頭,就是其中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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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罵了二胖祖宗十八代,但臉上仍然裝作若無其事,撕開信封,抽出信瓤,沒好氣的把信封撇給了翹首以盼的二胖。
我在父母的眾目睽睽之下,如果不把這封信展開,那必然意味著我心有鬼胎。
我欲蓋彌彰的解釋,這一定是哪個同學遲到的拜年信。
我嘴上雖然很硬,卻難免心中忐忑,用顫巍巍的雙手展開了信紙。
信裡的內容讓我緊張的父母長舒一口氣,卻讓我沸騰的心瞬間冷卻到了冰點。
信紙上赫然是一道代數題,題的下麵附了短短幾句話:關宏軍同學,這道題困擾了我很久,實在解不出來。聽說你數學很好,麻煩你幫忙。謝謝!
母親用嘴巴發出嘖嘖的聲音,欣慰地對我說:“兒子你出息了,同學都寫信來向你請教問題,你可不能驕傲,要好好學。”
我含糊的應了一句,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
當天夜裡,聽著父親沉重的鼾聲,我失眠了。
我遇到了一道難解的題,絞儘腦汁也猜不出她寫這封信的用意。
若乾年後,我和現任唐曉梅閒聊時提起了這件事。
她笑得前仰後合,用手指戳著我的腦門說:“關宏軍你情商真低。這個女孩分明是在向你示愛,又害羞說不出口,用了這麼笨的方式。”
她分析說:“其一,兩個素不相識或泛泛之交的同學會在假期寫信嗎?這是關係不合理;其二,她沒有必要通過寫信的方式來問你數學題吧,這是需求不合理;其三,從關係不合理和需求不合理引申出來的就是動機不合理。”
最後她不容置疑地說:“她即使沒愛上你,那肯定也是喜歡你。”
聽到她的分析,我有些恍惚,也許那個年代,或許那個年紀,大家都是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表達的本身就是不便表達。
我沒有回信,因為我算了一下,寫好回信,再到鄉裡郵局寄給何雅惠,等她收到回信,學校都已經開學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寫這封回信。
那天後,我對開學從來沒有過這樣期盼。
我的蠢蠢欲動被母親看出了端倪,她用告誡的口吻說:“你彆以為我不知道,那天當著二胖的麵我沒說你,給你寫信的肯定是一個小姑娘。哪個小小子的字能寫那麼好?幫助同學,共同進步是好事,但千萬不能早戀,耽誤了學習你會後悔一輩子。”
都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媽媽的話竟一語成讖!
8年後,在我的第一段婚姻走向毀滅的倒計時階段,前妻張芳芳痛哭流涕地數落我:“關宏軍,你當年在高中如果不胡搞,好好學習,你早考上北京或上海的好大學,今天我和兒子也不會跟你遭這麼多罪!”
她說得對,按當時我的潛力,考到北京、上海也許不是癡人說夢。
她說得也不對,如果我考到北京、上海,還怎麼可能有機會和她相遇,結為夫妻呢?
這就是人生的一種悖論。
話題扯遠了,再說回1993年2月28日開學的那一天。
我早早的等在高二、三班的門口,翹首以盼她的出現。
上課鈴聲響了,她沒出現。
第一節課下課,我透過窗戶,在嬉鬨的同學中也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第二節、第三節、第四節……
總之,她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
渾渾噩噩的混到下了晚自習,我在廁所裡堵到了高二、三班的史平鬆,他神秘的告訴我,何雅惠奶奶病了,他爸爸休了假,帶一家人回湖南去看她奶奶,人還沒回來。
接著他鄙夷地對我說:“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我們班裡副縣長的兒子追她都被拒絕了。人家何雅惠可是軍官的女兒,聽說她將來要考軍校,怎麼可能和你一個農民的兒子談戀愛。”
我在彌漫著又騷又臭空氣的廁所裡淩亂了。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自卑,感到了身份差距帶給人的那種沉重壓抑。
等我再看到她時,已經是開學十天後的事了。
那天上晚自習前,我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用眼神示意我向教室窗外看。
我透過窗戶,看見她在向我招手。
我臉臊得通紅,因為班裡同學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不知誰吹了一個極富挑逗意味的口哨。
又不知誰喊了一句:“關門向左,有人找你!”
接下來,教室裡哄堂大笑。
我在嬉笑怒罵聲中,夾著尾巴跑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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