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26日,我又踏上了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高中三年跌宕起伏的時光就像流沙一樣從我指尖滑走,一些彌足珍貴的東西永遠地珍藏在了我的記憶裡。
三年裡我從一個被人寄予厚望的學霸變成了一個被人唾棄的自甘墮落者。
三年裡我收獲了又甜又澀的初戀,又親眼看著它一點點枯萎凋零,就終與塵同銷。
我啟程奔往一個陌生的城市,終於可以甩掉所有包包裹裹、壇壇罐罐,輕鬆地開啟新的生活了。
那個時代把大學生叫作“天之驕子”也不為過,我雖然高考成績沒有達到預期,但在同齡人中也算鳳毛麟角了。
我就讀的是一所工科大學,學習的專業是機械製造。
從我家鄉的縣城坐火車到學校需要7個多小時的車程。
此時距1997年第一次全國鐵路大提速還有兩年多時間。
7個小時裡,彼時的火車也隻能跑個500公裡。
更為鬨心的是這趟無須換乘的火車根本買不到座位,有個立足的地方就算謝天謝地。
第一次出遠門,我充滿了好奇,眼睛一刻不停地看著車窗外。
在中途的一個車站,上來了一個拎著行李箱的女孩。
她肯定是很吃力,表情有些發窘。
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她的眼睛好像會說話。
她用乞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就領會到她需要我伸出援手。
我幫她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一個很沉的箱子,也難為她一個柔弱的女生怎麼拎上的火車。
她道了好幾聲謝,我就顯得不自然了。舉手之勞的事,怎麼還這麼客套呢。
然後她就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側身向同座的乘客央求向裡側挪一挪。
費了半天口舌,她硬擠出來不到半個屁股的空間。
她說:“看你累的滿頭是汗,搭個邊坐一會兒吧,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她的開朗大方、熱情奔放是我前所未見的,我當時就一種感覺——新奇。
盛夏時節,她隻穿了一件淺黃底碎白花的連衣裙,讓我和一個女孩挨得這麼近並肩而坐,我既興奮又忐忑。
她看出我在猶豫不決,噗嗤一笑,捂著嘴說:“你年紀輕輕,怎麼還這麼封建。”
我再不坐下就有點矯情了,更重要的是我站得實在太累了,這座位的誘惑力也實在太大。
我隻好當仁不讓地坐在她的身邊。
她問我是去報到的大學生嗎。
我說是。
她問我是哪個學校。
我不太熟練地報出校名。
她問我學得什麼專業。
我說我是機械係的機械製造專業。
她狡黠地看了我一眼,抿嘴笑了笑。
她和我在同一個車站下車,我想幫她拿行李,她說一會兒有人來接她,就不麻煩我了。
我是第一次來到這麼大的城市,眼前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讓我眼花繚亂,一時之間不知道眼睛往哪裡看才好,也不知道步子往哪裡邁才對。
她碰碰我胳膊,指著不遠處說:“同學,你看那就有你們學校的新生接待處,那有專門的大巴接送新生呢。”
我感激地點點頭,和她匆匆道彆。
坐到學校大巴上,我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感受著座椅靠背給我帶來的舒適感和榮耀感,飄飄然閉上了雙眼。
然後我聽到車裡發出的驚歎聲:“快看,奧迪100,還是v6呢!”
我睜開雙眼,順著說話的那名同學所指的方向舉目望去,一個帶眼鏡的瘦高男孩正在把和我同車那個女孩的行李箱裝進車裡。
車上人不知誰又說了一聲:“操,坐這車的不是有錢人就是當大官的。”
大巴緩緩啟動,滑出了停車場。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車窗外,看著男孩拉開車門把她讓進黑色的轎車。
我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剛才那種沾沾自喜的榮耀感已經被自慚形穢的自卑感所取代。
報到後的第二天,輔導員給我們開班會,其實就是新生見麵會。
全班30名同學圍坐在一起,在一群陌生人之中,我一眼就看見了她。
全班30多名同學,隻有區區可數的5個女生,而她的長相、穿著、氣質肯定是一枝獨秀。
萬花叢中一點紅,想不一眼看到她都很難。
懂得都懂,學機械專業的女生數量少,相對來說質量就不高。
如果單獨把她的任何一個五官拿出來,可能沒有什麼特彆之處,可組合在她的臉上,就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美麗。
此時她正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我。
好像在說,想不到吧,我們竟然是同班同學。
講到這段往事,唐曉梅對我說這種女孩最有心計,明明已經知道是同班同學,她在火車上也不點破。
我替她解釋說,也許她就是想製造一個小驚喜,她又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在全班同學挨個自我介紹時,我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周欣彤。
一個多月以後,同學們彼此廝混熟了,就有聊不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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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寢室在熄燈後按慣例每天都要開一場八卦研究會。
寢室老五說他和周欣彤是同一個高中的,但不同班。
老八說:“那你可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大學畢業時就可以抱得美人歸。”
老五說:“沒機會嘍,她在高中有個對象,對象家裡好像還是個當大官的。他也在咱們學校,應該是電子係。他高考分數高了咱們學校錄取線30多分。要不是為了周欣彤,他怎麼能選擇報咱們學校呢。”
我沒有插話,眼前浮現出在車站用轎車接周欣彤的那個男孩。
看來老五說得不假,周欣彤確實已經有了男朋友。
大學生活的新鮮感過了以後,平淡無奇的大學生活在寢室——食堂——教室這三點一線周而複始的運轉著。
唯一聊以自慰的是,每次上課,周欣彤都會主動坐到我的身邊。
在老師講課時,她總竊竊私語的問我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
一次在階梯教室上大課,教室裡黑鴉鴉坐了200多人。
她又開始了常規操作,喋喋不休地問我各種問題。
譬如王朔的小說裡你最喜歡哪個女主角呀,《平凡的世界》裡孫少平和田曉霞這樣身份懸殊的人會產生真正的愛情嗎……。
諸如此類,不厭其煩。
有時候針對某個問題我們還要爭論幾句。
但都是以她的勝利告終。
因為她的論點新穎奇特,論據充分全麵,論證鞭辟入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