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有必要去一趟省城,在這場生與死的告彆裡,張平民需要的不僅是他往日知己的送行者,更需要的是像我這樣朋友的安慰。
我和徐彤簡單的交待了幾句,就匆匆開著自己的車向省城奔去。
省城殯儀館的冷氣裹著消毒水味道撲麵而來。秦竹君的遺像嵌在白菊環繞的靈堂中央,照片裡的她眉眼含笑,與病床上枯槁的模樣判若兩人。我對著遺像緩緩三鞠躬,轉身時撞進張平民布滿血絲的眼睛。兩個男人沉默著相擁,他西裝下的肩膀在顫抖,像棵被暴風雪壓彎的老鬆。
"謝謝你能來。"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鏽的鐵門。
我說:“秦阿姨走了,做為晚輩來送她最後一程,也是儘一份心意。”
話音未落,宋婕紅腫的眼睛出現在靈堂轉角。她上前和我擁抱,我在她的耳邊說:“節哀,秦阿姨到另一個世界享福了。”
她點點頭:“她最後一刻還拉著我的手不放,她是不放心平民呢。”
我心裡一緊,鼻子一酸,突然回想起給清婉送彆的情景,淚水就湧出了我的眼眶。
靈堂裡的白菊無風自動,宋婕突然壓低聲音,袖口掠過我手背:"宏軍,囡囡來了。"
我轉身時,黑色羊絨大衣裹挾著寒氣撞進眼簾。沈夢昭單膝跪地,將白菊輕輕放在供桌上,垂落的鉑金耳墜隨著鞠躬的動作輕輕搖晃。
她抬頭的刹那,正好和我的目光交彙,我們兩個人的眼睛裡都出現了波瀾。
我禮節性頷首,下頜繃得發緊。
她回以同樣克製的點頭,發梢掃過蒼白的臉頰,轉身與張平民、宋婕擁抱時,大衣下擺揚起一陣寒意。
宋婕卻突然將她往我身邊推了推,語氣帶著刻意的熱絡:"你們倆都多久沒見了?"
沈夢昭指尖絞著圍巾流蘇,迅速側身避開:"張伯伯,我爸去北京開會了,特意讓我代表他來送秦阿姨最後一程。"她說話時睫毛始終低垂,聲音像浸在冰水裡的絲線,清冷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張平民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替我謝謝你爸爸。"
張平民忽然側過身,目光裡帶著幾分關切:"宏軍,收到我的短信就往省城趕,早飯也沒吃吧?"
話音未落,宋婕已經讀懂了他眼中的深意,轉頭對沈夢昭溫聲道:"囡囡,我和你伯伯手頭還有事走不開,你陪宏軍出去吃點東西吧。"說著,她輕輕在我後背推了一把,動作帶著長輩特有的親昵。
沈夢昭垂眸盯著我,眼尾漫著一層薄霜,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我倒擔心有人見了我這張臉,連咽下去的飯菜都要吐出來。"她語氣涼薄,字字帶著針尖般的刺。
張平民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被室內壓抑的氣氛壓得有些疲憊:"你們倆個就算不吃東西,出去透透氣也好,這裡事情繁瑣,不必急著回來。竹君泉下有知,定會明白你們的心意。"
他頓了頓,目光在我們之間遊移,聲音裡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歎息。
我餘光瞥見張平民強撐著的疲態,不願再給他添亂,便向沈夢昭遞去一個隱晦的眼神。
她垂著睫毛,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歎息,默默跟在我身後走出靈堂。
門簾外忽然湧進的光刺得人眼眶發疼,我和沈夢昭幾乎同時抬手遮擋,指縫間漏下的光斑在彼此臉上搖晃起斑駁的陰影。
沈夢昭忽然頓住腳步,初春的風卷起她鬢角幾縷碎發,像未乾的淚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為什麼不接電話?"她聲音沙啞而又尖銳,積壓的委屈裹著怨氣破堤而出,"我發了三十七通消息,你連一個字都不肯回?"
適應之後,日光終於褪去刺眼的鋒芒,我看清她眼下青黑濃重,睫毛上凝著層水光,曾經靈動的杏眼此刻蒙著層灰翳,像是被霜打過的花瓣。"有些事..."我喉結滾動,"我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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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不清楚,還是不想說?"她狠狠地攥緊拳頭,我幾乎能感覺到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時的痛楚,她仰頭望著天際盤旋的寒鴉,聲音忽輕忽重,"怪不得杜甫會寫"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你摟著那個老師的時候,可曾想起過我在夜裡掉了多少眼淚?"
靈堂外的白幡在風中簌簌作響,像無數隻蒼白的手在拉扯著回憶。
我避開她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望著遠處枯樹上未落的積雪開口:"找個安靜地方坐坐吧,有些話......不適合在這兒說。"
沈夢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衣角,左手的無名指上已然戴著一顆熠熠生輝的鉑金鑽戒。
"開你的車。"她的聲音裹著初春的寒意,"我的車太紮眼。"
我順著她目光望去,停車場那頭,一輛鈦銀色的寶馬x5在一眾車中格外突兀,特彆是尾號"666"的車牌就像一個符號,太容易把她的人和車聯係在一起。
車門關閉的瞬間,引擎聲打破沉默,後視鏡裡靈堂的飛簷漸漸縮小成灰撲撲的點,可那些懸在心頭的話,卻像纏繞在車輪上的藤蔓,越絞越緊。
我漫無目的地拐進省城縱橫交錯的街巷,卻始終找不到那個能讓故事落幕的路口。
車輪碾過減速帶的顛簸中,她突然說:"我來開吧,我知道個安靜點的地方。"
我將車滑向路邊,各自下車交換了位置。
引擎再度轟鳴,她踩著油門,一路向城郊駛去。
枯樹在車窗外迅速後退,當輪胎碾過最後一截柏油路,眼前豁然出現座青磚老宅。牆頭野蒿隨風搖晃,像極了她此刻顫抖的睫毛。
"到了。"她熄掉引擎,從皮包裡拿出一把鑰匙:"這是我舅舅的老宅,方圓一裡之內沒鄰居。"
我和她下了車,她把鑰匙捅進鏽跡斑斑的鎖孔裡,鑰匙轉動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她盯著鎖芯跳動出來,忽然輕笑出聲:"還好!這把鎖沒有鏽死。"
這句一語雙關的話飄落進風裡,我望著她頭頂新生的碎發在風中飄曳,忽然讀懂了鎖孔與鑰匙的隱喻——原來我們都在等一把能撬開彼此心門的工具,哪怕鏽跡斑斑,哪怕傷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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