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沉睡了多久,意識像沉船緩緩浮出水麵。額頭上傳來溫潤而堅定的按壓感,帶著令人安心的節奏。我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野裡是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視力尚未蘇醒,嗅覺卻異常敏銳地捕捉到一縷幽微的氣息——那是小敏身上特有的味道。淡淡的、清甜的沐浴露香氣下,氤氳著溫熱的、屬於她的體息,像雨後初綻的梔子,純淨中又裹挾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撩人心弦的荷爾蒙氣息,絲絲縷縷鑽入鼻腔,沁入肺腑。
是她。曦曦一定睡熟了。她正履行著“治療”的承諾,在替我按摩穴位。
“你醒了?”她輕柔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探詢,“頭……還那麼痛嗎?”
那點殘留的睡意瞬間消散,我立刻重新“入戲”。眉頭緊蹙,喉間溢出壓抑而痛苦的呻吟:“唔……還是脹……像有根筋在跳……”
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隨即,隻聽“哢噠”一聲輕響,昏黃的床頭燈暈染開一小片溫暖的光域。光線有些刺眼,我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就在這朦朧的光影裡,她的臉倏然湊近,近得能看清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兩隻微涼的手掌捧住了我的臉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心痛,仔細審視著我的神情,仿佛要從每一絲細微的表情紋路裡找出痛苦的根源。
“彆亂動,讓我看看……”她低語著,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我的唇畔。
咫尺之間,昏黃的燈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顫動的陰影。每一次眨眼,那蝶翼般的睫毛都像最柔軟的羽毛,輕輕搔刮過我的心尖。一股難以名狀的燥熱猛地從丹田深處竄起,如同壓抑已久的岩漿找到了裂縫,洶湧奔騰,瞬間衝垮了所有理智的堤防。那不再是裝病時的小小得意,而是一種源自本能的、排山倒海般的渴望。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幾乎是粗暴地,我箍住她纖細的腰肢,一個翻身,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牢牢按進了柔軟的床墊裡。她猝不及防,驚愕瞬間取代了關切,紅唇微啟:
“關宏軍!你耍……”
那個“我”字尚未出口,便被徹底封緘。我俯下身,帶著近乎掠奪的狂熱,雙唇精準地覆壓上她的柔軟,貪婪地攫取著她的氣息和那未儘的驚喘。所有的偽裝、算計、小小的報複心,在這一刻都被這洶湧而至的洪流衝刷殆儘。
如果說第一次,是酒精迷蒙了雙眼,將她錯認作了她人,那麼這一夜,當春風再度拂過心頭,我在她生澀笨拙卻激情四射的回應裡,在唇齒交纏間那細微的顫抖和逐漸攀升的溫度裡,無比清晰地觸摸到了一個女人毫無保留、滾燙而真實的真心。這不再是替代,而是獨一無二的饋贈。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秦觀筆下的至情,此刻於我,竟有了彆樣的體悟。
我從不豔羨那紙醉金迷、酒池肉林的浮華,卻無比沉溺於這般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仿佛隻有在這一刻,靈魂才得以徹底舒展,如掙脫了無形的枷鎖。我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個最本真的“我”在呼吸、在跳動,確認自己才是這方寸天地間唯一的主宰。
更深一層,還藏著份秘而不宣的緣由:當歲月悄然爬過身軀,心緒間也難免染上幾分暮氣沉沉時,唯有她周身洋溢的、那近乎透明的青春氣息,像一泓清冽的泉水,猝不及防地湧入我漸趨沉寂的心湖。那蓬勃的生命力,帶著陽光在血管裡奔流的觸感,瞬間便能滌蕩塵埃,喚醒那深埋已久的、渴望搏擊長空的豪情與力量。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層紙,一旦捅破,便如水到渠成,再也無法收拾。
自那晚之後,每當小敏哄睡了曦曦,總會悄悄溜進我的臥室。即便什麼也不做,她也要枕著我的臂彎,才肯安然入睡。
那段賦閒在家的日子,成了我記憶中最愜意、最安穩的美好時光。
年關將近,我不得不重新“出山”,應付些人情世故。
第一件事,便是去平民頤養院探望我的“準嶽父”——小敏的父親,彭玉生。
我沒告訴小敏是去見她父親,隻讓她從酒櫃裡取了四瓶五十三度的飛天茅台。臨走時,她反複叮囑:“開車千萬彆喝酒,早點回來。”那份自然而然的關切,儼然已是我妻子的模樣。
我先去市場買了些下酒菜。路程不遠,不到半小時便到了頤養院。停好車,拎著東西,我徑直去了院長於頌的辦公室。
於頌對我的突然造訪頗感意外。推讓一番後,他收下了我帶來的兩瓶酒。閒聊間,他才得知彭玉生是通過我的關係住進來的:“關縣長,這可不能怪我失察!張總隻說是一位朋友的關係,我萬萬沒想到是您的親屬。”
我笑著糾正:“老哥,我早就不是什麼縣長了。叫我關老弟就行。再者,”我頓了頓,語氣鄭重了些,“彭老爺子跟我可不是一般的親屬關係,以後還得勞您多費心。”
於頌心領神會,笑道:“關老弟敬請放心,我們一定提供最好的條件。現在彭老就安排在單間裡。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他病情緩解了很多,已經能自己下地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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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我心頭一喜:“那真是太感謝老哥和大家了!今天來,其實還有個不情之請……”
“老弟你儘管說!”於頌立刻接話,語氣爽快,“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得給你辦到。”
我麵露感激:“倒沒那麼嚴重。老爺子就好喝兩口,我想陪他喝兩盅。”
於頌沉吟了一下:“原則上嘛……是不允許的。但老弟開口了,這規矩也得破例。”他指了指桌上的兩瓶酒,“正好,這酒我就借花獻佛,留給二位助興。”
我連忙擺手製止:“都備好了,車上還有呢。”
“那我讓食堂給你們弄幾個下酒菜?”
“不勞煩老哥了,”我笑道,“我都自備著呢。”
我拎著另兩瓶酒和下酒菜走進病房的那一刻,原本躺在床上的彭玉生聞聲,一個利落地翻身坐起,作勢就要下床。整個動作乾淨利落,帶著牢獄生活磨礪出的印記,與初見時那僵硬遲緩的模樣判若兩人——看來於頌所言不虛,他的身子骨確實硬朗多了。
待他看清來人是我,渾濁的眼睛陡然一亮,驚愕瞬間化為滿臉的驚喜:“哎呀,哎呀!我說今兒個早晨怎麼聽著喜鵲叫喳喳,原來是有貴客臨門啊!”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趿拉鞋子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