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府衙門,後院。
知府孟憲彝有個習慣,不管工作到多晚,都要將這一天發生的大事記錄下來。
因為參加了個晚宴,所以這大半夜了他仍在書房裡麵刷刷點點地寫著。
他本是直隸人,早年科舉不利,在三十二歲時投奔了盛京將軍充當文案委員,後被放出來從知縣做起,經營多年才熬到了當前的位置。
官場中前行,步步都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儘管此時他才不到四十五歲,頭發卻已然見白了。
這長春府的情況也是複雜,一條鐵路生生將一座城拆成了兩塊,各個勢力就圍繞它明爭暗鬥、血流不止啊。
就拿晚上的宴席說,一群地方商賈鼓搗著他去和倭國人搶“滿鐵附屬地”的地皮。
這不是胡鬨麼?
一旦惹毛了小鼻子,那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自己那個兒子也不爭氣,成天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被彆人當個棒槌耍自詡交友甚廣,不靠爹算個屁。
一堆爛事,越想越氣,他索性把筆丟到桌上。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孟憲彝就是一皺眉,他這種底層上來的官反而是最容不得底層人造次的。
報信的下人還沒開口說話,他便訓斥起來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多大的事不能明天再報啊?沒有規矩,不成體統。”
下人低著頭不敢回嘴,隻是不斷抖動著手中攥著的紙片。
孟憲彝當然也知道,沒大事下人不會來的,可誰叫他趕上自己正生氣呢。
“手裡是什麼?拿來我看。”
“剛才有人敲門,出去後又不見人影,隻有塊石頭壓著這張紙。”
下人說著,將手中的紙片遞了過去。
孟憲彝接到手裡抖了幾下,便眯眼讀了起來。
[孟公子在我這,務必天亮前將在押囚犯曾寶奇送至頭道溝倭國橋,若耍花樣後果自負。]
讀完最後一個字,孟憲彝的身子不自主的晃了一下,紙從手中滑落。
下人急忙過來撿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一邊茶幾上。
孟知府儘量保持著冷靜,拿起紙再次讀了一遍。
字是用鋼筆寫的,看著工整但給人有些彆扭的感覺,應該是刻意做了掩飾。
難道是熟人?
囚犯曾寶奇又是誰?好似有點印象卻又想不起了。
還有,為什麼要把人送到頭道溝的倭國橋?
那可是滿鐵附屬地與本府商埠的交界處啊。
眉頭微微上挑,他又想起了今晚的宴席,難道跟商賈讓他弄的那塊地有關?
這是倭國人乾的,他們想以此脅迫自己?
若真是這樣,可就麻煩了。
他想不通,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兒子的命是第一位的。
孟憲彝到底也是跟過盛京將軍的,又在原地尋思片刻後,就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關鍵,先找到曾寶奇再說。
想到這,他點指著下人。
“去把典獄劉世朗叫來,讓他快著點。”
下人應了聲“是”就一溜煙的跑了。
彆看平時嫌棄兒子,真出事了哪能不著急,孟憲彝連屋裡都呆不下了,索性到院中踱起了步。
大概半個多小時後,院外終於再次響起腳步聲,下人帶著劉典獄走了進來。
這劉典獄和孟憲彝同歲,可這保養就好太多了,白白淨淨的。
彆看現在麵無表情的,就在剛才,他也在家發脾氣呢。
聽下人說,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又跑去逛窯子了,竟為了和個婊子睡一宿,花了六百兩銀子,而自己這典獄的月俸也才不過二十兩啊。
他也恨那個孟公子,你不借他就完了,非裝大尾巴狼,敢情你老子是知府不差這點了,這不是要人命呢麼?
就在發飆的時候,沒想到知府大人竟然傳自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