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邦平在杜玉霖的營地並未呆太久,聰明人之間有些事一點就透,而有些事初見又不宜講太多。
與張作霖的大排宴宴不同,杜玉霖則是在打發走了所有人後,以一壺茶水便陪著金特使從頭聊到了尾。
作為袁世鎧的心腹幕僚,金邦平的見識自然也是不差,雖隻是與這張、杜進行了短暫的接觸,就已然發現此二人可都不是啥省油的燈啊。
那張作霖外表看著大大咧咧、匪氣十足,實則卻心思縝密,說出的話聽著粗鄙不堪,但內容卻滴水不漏,談到關鍵問題時是沒有一點準話,想惦記著從此人身上占便宜是難如登天。
而這杜玉霖就是另一番感覺了,這人舉止文雅大方、想法深遠通透,對東北的局勢更是了如指掌。甚至在聊到朝廷的一些政策時,他的應答也不似一個遠在邊陲剿匪的軍人,倒更像是久居朝野的京官,點評犀利、見解獨到。
金邦平甚至還特意用袁世鎧當前的處境做了試探,與張作霖表現出的“不服不忿”不同,杜玉霖隻淡淡給出了“低調、隱忍”的建議,這可與臨行前袁大人表達出來的意思是如出一轍啊。
所以整體比較下來,金邦平還是覺得杜玉霖要更勝一籌,隻是他這個年紀就有如此獨到的見識,多少讓他內心有些略感不安。
不過這點子不安,馬上也就在杜玉霖的糖衣炮彈麵前煙消雲散了。
要說張作霖的劣勢在哪,便是“窮”。
老張的來錢道其實並不多,除了奉天財政撥款外,便是靠八角台、趙家廟、田莊台這些根據地的大戶們捐助,但隨著麾下士兵的增加,這點子錢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理論上倒是可以靠剿滅土匪賺錢,可他被招安到如今已經過去八年了,附近的大小土匪也被他給清得差不多了,規模太小的根本就入不了法眼。
若按真實的曆史劇本走,他理應從青馬坎那得到杜家幾代人的大量積蓄,但在這一世也因為杜玉霖的到來鬨個分逼沒撈著,反而在入草原後損兵折將又多花了不少的撫恤錢。
張作霖的兜真就要比臉都乾淨了。
可反觀杜玉霖,他不但明著有“天寶山”銀礦、“華霖商貿行”、於家糧鋪這些來錢路,暗地裡還能靠殺鬼子、搶銀行得不少外財,再加上敲了幾次竹杠,現在躺在他空間裡的銀票、倭元、大洋、金磚可就不老少了。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有錢你就啥建築都沒有。
張作霖在送彆金邦平時,那是滿營的籌錢啊,把手下幾個管帶的家底都給搶過來了,這才勉強拿出來了一千二百兩銀子。
可杜玉霖不但剛一見麵就隨手遞出了五千兩的銀票,還在金邦平臨走前將大帳內剛掛上去的幾幅名家字畫打包奉上,這怎能不讓其心生好感呢。
這有財又懂事的人,前途必是不可限量的,所以金邦平心中已然暗自決定,回去一定向徐總督和袁大人為這杜玉霖多多美言幾句。
見聊得差不多了,杜玉霖便客氣地提出請對方多待一晚,卻也意料之中的被婉拒了,於是二人便肩並肩地往營外走去。
這一走出帳外,金邦平才發現杜玉霖麾下的軍官們竟都未離開,李管帶和邱管帶攜各自的統帶、哨官們一直恭候在原地。
這個場麵他可沒少見,那些從“小站”出去的兵對袁宮保時也都是這個做派。
他看向杜玉霖微微一笑。
“杜統帶禦下有方啊。”
杜玉霖則謙虛一擺手。
“哎,談不上禦下,靠得無非是真誠而已。弟兄們跟我也就是圖個好前程,那我就更要將每一步都走好了,不用大話誆他們,該他們得的東西也一樣不少,這些人自然也就願意踏實地跟隨在左右了。”
金邦平聽罷緩緩點頭,幾秒後才驚覺自己竟在將這杜玉霖與袁大人進行比較,覺得這可有些不妥,急忙輕“咳”一下掩飾內心的慌張。
二人往外走的速度並不快,將官們也在他們身後亦步亦趨,杜玉霖隨意地指點著,為金邦平介紹著自己部隊的情況。
就在要到達營門的時候,一陣嘈雜聲從外麵傳來,隨即就聽見了馮德麟咋咋呼呼的喊聲。
“是特使來了嘛?哎呦呦,三營統帶馮德麟迎接來遲,還望特使大人見諒啊。”
原本正認真聽著講解的金邦平就是一愣,他此行可完全沒有見馮德麟的打算,看向杜玉霖的眼神中就浮現了一絲猶豫。
杜玉霖見狀便湊近了向他解釋到。
“馮大人此次也是奉了徐總督之命而來,想來是聽說特使到了過來露個臉,他這人要麵子,金特使就和他說幾句吧。”
金邦平這才猛然醒悟,原來杜玉霖故意拖慢速度是在給馮德麟的到來留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