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角灣碼頭向北,在“朝顯街”的儘頭會拐進一條沒有路燈的碎石路,沿著它走下去就會到達“新韓村”。
這裡其實是一處狹長的山穀,當地人更願意叫它為“朝顯溝”,溝裡散落著四十幾座低矮、破爛的木板房,房子的外牆用焦油刷成了深褐色,屋頂上都壓著大石塊防風,每家的屋簷下還都掛著幾條明太魚。
村子中央的位置有所名為“大成”的小學,其實總共就有兩間房,而華人商會會長就躲在其中的一間教室裡。
劉正棟今年剛滿六十,但看著也就是五十左右的樣子,臉蛋微胖、皮膚白淨,一打眼就是個生活滋潤的主。
教室裡本來就沒幾張桌椅,此時都被推到了最後麵,屋中間鋪了個小地鋪,劉正棟就蜷縮地坐在上麵。
他現在可後悔死了,以前還總對“最毒婦人心”的話有所懷疑,這回可算是領教到厲害了。就說他對那“蘭亭班”的春霄算掏心掏肺了,結果換來了什麼?換來的都是驢肝肺。
還想著有天把這女人娶回家給孩子當媽呢,所以時不時地給她講家裡的事、孩子的事,反倒成了人家綁架自己兒子的線索了。
還有他受領事館的委托給商戶們分發五十萬盧布的事,也就跟春霄這麼一個外人講過,結果那些綁匪張嘴就要出這個數,怎麼可能是巧合呢?
這背後肯定有大陰謀,這操盤的人八成就是那“黑道皇帝”張宗昌了。
人家這手玩的毒啊,一招就把劉正棟的進退兩條路都給堵上了,要麼立馬拿錢換兒子,這是短痛,要麼去求張宗昌幫忙欠下他大人情,這是長痛,可不管怎麼看他都得被訛掉幾斤肉。
好在劉正棟也是混了大半輩子的老江湖了,他果斷地選擇了第三條路,求助遠在八角台的安大俠,這人交際麵廣、胳膊粗,就是他沒法子也能找到合適人來解決這事的。
求救信是托可靠的人親自帶出去的,可再快援兵到來也得小半個月,劉正棟為了安全度過這些天便拜托另一位朝顯朋友李錫山幫忙,最後就被他帶到了這麼個地方。
他在這已經待了十天了,這地方的條件是真艱苦啊,吃喝拉撒樣樣都不行,也就是萬幸還沒發生啥壞事。
掐指一算,安遇吾也該到了,咬牙再挺挺就過去了,不管咋樣人總得活下去才有翻身日啊。
正琢磨著呢,突然房間的門被拉開了,嚇了劉正棟一跳,手裡抱著的水缸子差點掉到地上。
進來的正是負責保護他的朝顯人之一,個頭不算高,大扁臉上的眼睛向兩側吊吊著。
“起來,跟我去個新地方。”
朝顯人一邊發出命令,一邊躲到窗戶旁往外觀察。
“怎麼,有危險了?”
劉正棟將水缸放下,開始快速地整理起衣服。
朝顯人很不耐煩,口氣極為生硬。
“彆廢話,要不是李先生對我們頭領有恩,哪有時間管你的死活?一會跟上了,要是被抓到了我是不會回頭救你的。”
劉正棟就是一皺眉,這高麗棒子真沒人味,也就是如今寄人籬下,要換平時看都不看這種人一眼。
“我明白,太辛苦你了。”
朝顯人麵無表情的先走出門,劉正棟緊隨其後。
外麵的天已經有些暗了,溝外的海風帶過來了鹹冷的腥味。
二人沿著溝的內側往更深處走去,左拐右拐來到了村子最裡麵的一個小院外。
帶頭的人將劉正棟帶了進去,有人在他們進院後迅速地關上了門。
小院裡有個長桌,周圍或站或坐的聚集了十幾個人,正在整備著各式武器。
正房的屋簷下,一名身材高大的朝顯男人正麵色冷峻的掃視著四周。
在看見劉正棟來了後,男人緩緩走到了他跟前。
“剛才眼線來報,有夥人正從碼頭那邊往這來,很有可能是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