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駛出四平站後,鐵路兩側的風景漸漸變得荒涼起來了,東三省總督的專列就像是一把犁,把廣袤的黑土地翻成了起伏的海浪。
錫良所在的“花車”就處於偏後的位置,前後還各有一節鐵甲車廂作保護。花車車體比普通車廂略短,外刷墨綠色的防鏽漆,內部由前到後依次為會客室、辦公間、臥室和護衛隔間。
此時,錫良正坐在辦公間桌子後讀著資料,幕僚長陳宦與“邊務專員”張國淦則安靜地坐在他對麵。
過了一會,錫良將手中的一張照片遞給了陳宦。
“二庵你看看,這是阿梅利國東方考察團回國前特意寄給我的。”
二庵是陳宦的字,他今年剛滿四十歲,湖北武備學堂畢業,六年前錫良也是“三顧茅廬、出銀八百”才將他請到了四川編練新軍,後任第十七鎮三十三混成旅的首任協統、陸軍小學堂會辦等職務。幾個月前,他再次受邀入東北擔任奉天督練公所“總參議”一職,主抓東北新軍的編練,算得上是個有軍事才華的“少壯派”了。
陳宦起身接過照片,仔細地打量起來。
照片上,居主位的是位騎著白馬的軍官背影,他的右手舉到帽簷處,正向麵前整齊站立的士兵們做著回禮動作,而在更遠點的地方,還能依稀看見十幾門山炮一字排開。
雖然隻是張黑白照片,但由於采用的是當下最先進設備拍攝,所以這成像效果算是十分清晰,一些細節都能看得出來。
陳宦看著看著眉頭就皺起來了,眼神中透出了一絲遲疑。
“這是......巡防營?”
也是對他這反應早就有預料,錫良淡淡一笑。
“是啊,這是一個月前後路巡防營在突泉那邊搞得一次大會操。你都不敢信吧?這要是把軍裝換成新軍的樣式,單就氣勢上恐怕還要再提幾個層次啊。”
“可不是嘛,也有點太出乎意料了。”
算起來,陳宦抓練兵到現在也七年了,平時沒少跟各式新軍部隊打交道,可以說對當下軍隊狀態有深入了解的。
可照片中的這支隊伍,卻給他很不一樣的感覺,在那些士兵的身上裹有濃厚的殺氣,這是支打過大仗的隊伍啊。
儘管那軍官隻是個背影,但陳宦仍舊從那挺拔、堅毅的身姿中感受到了俾睨一切的霸氣,讓人不自覺地對其心生敬畏。
坐在一旁的張國淦也有些好奇,便從陳宦那借來了照片看起來,瞅了幾眼卻沒看出來個所以然。
“這不就是視察軍隊嘛?看著很普通啊。”
錫良和陳宦互望一眼,都露出了“他懂個屁”的笑容。
這張國淦比陳宦還要小七、八歲,機關文員出身,對勘測、墾務、理財等方麵都很精通,但涉及到軍事就完全是個門外漢了,所以說出這話也毫不意外。
隻是他平日很會做人,所以陳宦願意再跟他解釋幾句。
“乾若啊,軍事上你可真外行了,要是軍隊都一個樣,也就分不出彼此間的勝負高低了。”
“哦,我不懂,你倒說說這支隊伍哪裡不同?”
陳宦一臉“敢考我”的表情,搶回照片點指起來。
“你先看看這些士兵的精神狀態,我告訴你,要沒上過戰場的根本達不到這個水平。再看看他們手中的槍,那可都是最新的倭國三八式步槍啊,我現在正在練的第二十鎮新軍都還隻能三十式、漢陽造混著用呢。”
深深吸了口氣,他的手指又在那些山炮劃了了幾下,臉上的嫉妒壓都壓不下去。
“雖看不太清楚,可也能確定這一排是山炮無疑,就這麼巴掌大的照片裡就有十幾門,這支隊伍的重武器肯定遠不止這些,我跟你打個比方啊,這玩意咱整個奉天的新軍裡都不超過十門。”
張國淦“哦”著點點頭,然後又將手指指向了那名軍官的背影。
“那這軍官呢?他看著可沒啥了不起的。”
陳宦頓了一下還真說不出來了,錫良便趁機接過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