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知府衙門裡的哪個奴才多嘴,如今長春城的街頭巷尾都在傳這樣的一個說法。
說今天下午,巡撫陳紹常再次就軍餉和兵亂事宜對“民政司使”韓國鈞進行了問詢,開始時那姓韓的還在狡辯與這兩件事毫無乾係,可當陳大人將鐵證擺出來後,他終於抵抗不住巨大的壓力而認罪了。
就說那麼大個人,哎呦,在堂前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口口聲聲說他“愧對陳大人的栽培”,千不該、萬不該為了錢財而昧著良心做下缺德事,甚至還由此引發了兵變,害得“雙河鎮”百十戶人家遭了橫禍,自己實在是罪該萬死啊。
就這消息一經傳開,立馬就成了長春百姓們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大家紛紛猜測這件事接下來的走向。
小酒館內,有那不明白的人說“這該直接拉出去砍頭”,但隨即就有人搖頭晃腦指出“陳巡撫並無這個權力”,也有人琢磨著“韓大人肯定要被送到京城了”,但更多人卻覺得“紫禁城裡王爺們可沒心思管這芝麻大的屁事”。
直到有個聲音嘀咕了句“那他不會自儘吧”,眾人在看了彼此一眼後都一縮脖,集體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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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二馬路,韓府後院花廳內突然傳來了“啪嚓”的一聲脆響。
韓國鈞將一個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隻見這韓大人氣得是青筋暴起、眼珠子通紅,直嚇得一旁站著的三姨太眼淚都出來了。
可他卻仍不解氣,過去揪著這女人的頭發往下一按,三姨太整個人就被推倒在地,也隻能不斷求饒道。
“老爺息怒啊,這些話並非是妾身胡亂嚼舌頭,實在是大街上都傳開了,不信你叫下人出去打聽一下便知了啊。”
原來,這位姨太太下午去鄰居家做客散心,結果就從人家嘴中聽說了百姓們對自己男人的諸多議論,回來這一轉述沒想到還惹來了一頓揍,是越想越委屈,“小珍珠”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啊。
嗯......
冷靜下來的韓國鈞重重地喘了口氣,坐到茶幾旁的椅子上後示意三姨太先起來,然後開始仔細回想起白天見陳紹常時的經過,可不管怎麼回憶都跟大街上傳的話沒一點吻合的啊。
在整個問詢中,他對陳紹常的質問可以說對答如流。
被問到軍餉的事,他就說是自己確實疏忽了,應該一到“土門嶺”就先著手處理發餉的事,而不是任由二十三鎮的軍官們安排行程,結果這一耽誤就引起了士兵們的誤會。
被問到“雙河鎮”兵變的事,他仍是把一切責任都推到雙陽知縣文信身上,說是那人不聽自己勸告執意派出衙役挑釁新軍士兵,這才釀成了大禍,可這都跟自己無關啊。
即便陳紹常後來拿出了封二十三鎮軍官的聯名舉報信,韓國鈞也沒覺得這算是什麼了不起的證據,仍是被他以“軍官們是被蒙蔽了”的話搪塞過去了。
在半小時不到的談話過程中,韓國鈞大蘿卜臉臉都沒紅過一次,何談到痛哭流涕、悔罪認錯啊?
想到這,他不由得又抬手丟出了一個茶杯。
“切,我有什麼愧對他陳紹常的?當年跟著他走遍延吉廳,光是鞋就磨爛了六雙,還落下了一身毛病,如今就想過幾天好日子,這何錯之有啊?”
姨太連忙端來一杯新茶。
“可不是嘛,這陳巡撫也忒小氣了,我看就是他故意泄露出這消息來潑你臟水,齷齪小人。”
一句話到提醒了韓國鈞,他不由得順著這個思路想了下去,半晌後搖搖頭。
“陳紹常絕不是這樣的人,但這事處處透著詭異啊,難道......”
忽然,那位巡防營杜統領的臉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今天在問話過程那家夥一直都坐在一旁,全程冷颼颼地沒說過一個字,隻是他在要離開時,那人才衝他冷冷一笑,並伸出右手食指指了下指天。
他這什麼意思?
難道是他造的謠不成,可圖什麼呢?自己堂堂朝廷命官,總不會被街頭巷尾的幾句閒言碎語給惡心死吧。
想不出啥結果的韓國鈞最後掐了掐眉心,朝三姨太不耐煩地吩咐到。
“今晚我就睡書房了,你自己回後院去吧。”
他這三姨太本就是個青樓婊子出身,一聽這話反倒賤嗖嗖地貼了過來。
“老爺,一個人在書房多冷清啊,就跟妾身回屋去吧,我會好好服侍您的。”
韓國鈞一皺眉,心裡裝滿了羅亂事哪還有彆的心思,用力推開了女人柔弱的身體。
“廢什麼話,去吧。”
三姨太被一推就站直了身子,在確定老爺是認真的以後,便一跺腳轉身晃著屁股離開了。
夜深了,韓國鈞仍坐在書桌前,雙眼直勾勾盯著書桌上油盞裡的火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