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甲騎兵的馬蹄踏過還在發燙的血土,楊豹勒住馬韁停在孫仲麵前時,戰場的喧囂正一點點退去……身後是己方士兵收整兵器的叮當聲,遠處還有未熄的營火在暮色裡泛著微光。
孫仲站在原地,玄色的中神道的袍服沾滿塵土與血漬,發髻散了半邊,卻沒像尋常敗將那樣癱軟或嘶吼,隻是抬起布滿血絲的眼,平靜地看著楊豹的方天畫戟。
“跑不了的。”孫仲先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抬手撣了撣袍角的灰,動作竟有幾分從容,“你這等‘萬人敵’,馬快戟利,我就算鑽進亂葬崗,你也能把我揪出來。”
楊豹握著戟杆的手沒動,目光掃過孫仲身後潰散的叛軍……有的蹲在地上捂傷口,有的扔了兵器想往林子裡躲,卻被己方騎兵攔下。
他忽然收了戟尖,對身旁的騎兵抬了抬下巴:“綁了,掛在中軍旗杆上。”
兩名騎兵立刻翻身下馬,粗麻繩勒進孫仲的手腕時,他也沒掙紮,隻是仰頭看了眼漸漸暗下來的天。
當孫仲被繩索吊在三丈高的旗杆上時,底下的士兵突然爆發出震天的歡呼……有人把長矛往地上戳得咚咚響,有人舉起頭盔往空中拋,連受傷的兵都撐著兵器坐起來,跟著喊“勝利了!”。
歡呼聲順著風飄出去……而那些看著敗勢已定的叛軍們,此時也隻能丟下武器,不敢再戰了。
這場仗沒出半分意外。
孫仲被擒的消息像長了翅膀,當晚就傳到了會稽城下……守城的叛軍登上城樓,遠遠望見掛在旗杆上的孫仲,又看了眼楊豹軍陣前整列的重甲騎兵,沒等攻城的號角吹響,就有人率先扔了兵器,打開城門舉著白旗迎了出來。
城門吱呀作響地敞開時,楊豹正站在陣前,看著投降的叛軍士兵耷拉著腦袋走過,眼底沒什麼波瀾,隻對身旁的末山蟒吩咐:“派人看管好孫仲,彆讓他死了,留著有用。”
此時的末山蟒則也被救了出來……
次日清晨,中軍大帳裡的燭火還沒熄。
楊豹鋪開揚州輿圖,指尖點在幾個對揚州南部,重要的位置上,對前來領命的陳玄之與顧道靈沉聲道:“趁大勝之勢,你們率兵南下,三日內必須清剿,整個揚州叛軍,先圍後打,若叛軍投降便接管城池,若頑抗,直接破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略顯僵硬的臉,補充道:“我會坐鎮會稽,待這邊安撫好百姓,便率騎兵馳援你們。”
陳玄之與顧道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難色,卻還是拱手應了聲“遵令”。
等出了大帳,兩人沿著營中的小路往各自的營帳走,路邊的士兵正忙著搬運糧草,馬蹄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可兩人都沒心思看……顧道靈先憋不住了,拽了拽陳玄之的衣袖,壓低聲音道:“再這麼下去,楊豹真要把中神道連根拔了!”
“咱們倒賣戰俘,人口,還有占地,還怎麼做?”
陳玄之停下腳步,往四周看了看,確認巡邏的士兵離得遠,才皺著眉道:“我何嘗不知?”
“這次長興山大戰,等局勢占優了,我才出擊,在之前,我讓先遣兵放慢衝鋒速度,想給孫仲留些喘息的餘地,可你瞧楊豹……他帶著騎兵直接鑿陣,連半分緩衝的機會都不給!”
他攥緊了腰間的玉佩,指節泛白:“這家夥太猛了,跟瘋了似的,戟尖挑著敵兵還能往前衝,咱們的人根本攔不住。”
“倒是你,說搞掉他,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作……”
兩人正站在樹影裡低聲合計,陳開明突然從旁邊的帳篷後衝了出來,年輕人的臉上滿是慌張,連甲胄的係帶都鬆了半截:“父親!”
“不好了!”
“楊豹派人來傳信,說……說要您和我過去一趟!”
陳玄之心裡“咯噔”一下,忙抓住兒子的胳膊:“他沒說什麼事?”
這剛從楊豹那裡出來,這又叫自己……他內心有種不好的預感。
“說了!”陳開明的聲音都在發顫:“他提了齊正!”
“說齊正的軍功……被人貪了!”
“還說要查清楚是誰乾的!”
“貪軍功”三個字像重錘砸在陳玄之心上,他猛地後退半步,後背撞在樹乾上,樹皮的糙意透過袍服傳過來,卻沒讓他清醒半分。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裡滿是發緊的慌……貪墨軍功是軍中大忌,隻是他不太清楚,齊正到底給楊豹說了什麼?
而且那齊正不是被他楊豹給殺了嗎?
“楊豹可不是歐陽通。”陳玄之的聲音有些發飄,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腦子裡飛快地轉著:“歐陽通還顧著江北派係的情分,遇事會先跟咱們商量,可楊豹……他哪算什麼派係裡的人?”
他想起之前朝堂上的爭論……江南派係說楊豹是“江北羽翼”,江州派係和荊州派係,也是這麼說的……
可隻有他們這些老江湖知道,楊豹的根基在徐州、青州、兗州,那三地的守軍是他一手練出來的,糧草是他親自督辦的,連地方官都得看他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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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歐陽通交好,不過是麵子情分,真要動了怒,歐陽通絕不會為了咱們,跟手握帝國精銳的楊豹翻臉。”
顧道靈在一旁聽得臉色發白,他搓了搓手,突然湊近道:“這事,你們如果做了,不能瞞!”
“楊豹這人看著沉穩,實則最恨欺瞞……你要是想著藏著掖著,等他查出來卷宗、問出證人,到時候深究起來,連我都得跟著倒黴!”
畢竟貪墨軍功的事情,做的可不止陳玄之,他也跟著做了。
“主動說?”陳玄之愣了愣,眼神裡閃過一絲猶豫……他活了大半輩子,從沒主動把把柄遞到彆人手裡過。
“必須主動!”顧道靈急得跺了跺腳,壓低聲音:“陛下的皇妃是你嫡孫女!”
“她在宮裡說話有分量,再讓歐陽太傅在朝堂上幫著說兩句,就說是你糊塗記錯了軍功,你也是後來才知道,然後一步錯,步步錯……楊豹就算再剛,也得給皇室和太傅幾分麵子,最多罰你些俸祿,總比掉腦袋強!”
陳玄之沉默著看向遠處的中軍大帳,帳前的衛兵正握著長矛來回踱步,甲胄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他忽然重重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顧道靈的肩膀:“就按你說的辦……你陪我一起去,也好有個佐證。”
顧道靈連忙點頭,可兩人剛轉身,就見楊豹的親衛正站在不遠處,手裡捧著一卷文書,目光直直地朝著他們的方向……顯然,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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