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山蟒握著橫刀垂了半晌，刀穗上的血珠早乾成了暗紅的漬，指節卻仍因用力而泛白，他此時沉默起來，他在琢磨著這種處境，自己該怎麼辦？
他是想繼續施行自己的戰略規劃的，但是眼前的這種情況，是無法進行自己的戰略規劃了，但是難道就這樣放棄嗎？
好不容易出來的機會，如果就這樣白白的放棄，那不知道何時才會有這種機會。
武道昌站在一旁，見末山蟒半天不說話，搓了搓冰涼的甲片，聲音放得更謹慎：“將軍，依末將看，建康那邊本就隻盼著咱們牽製孔濟、陳默，沒指望咱們真能打垮他們。”
“如今咱們殺得他們基本上是全軍覆沒，潰逃江陵，早是超額完成任務了。”他往前湊了半步，指了指身後的殘營：“不如就在這築道土牆，留萬把兵力守著防線，剩下的弟兄遣返回六州。”
“再從各州調些糧來……不用多，夠守兵吃就行。”
“孔濟他們經此一敗，短時間絕不敢再攻，咱們隻要等瀛州那邊的戰局定了，再做打算也不遲。”
其實武道昌的這個計劃，其實整體聽著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既然糧食無法夠二十萬人吃的，那麼把人給送回去，在當地再想辦法唄，畢竟守著這個防線，一兩萬人就可以了。
畢竟對方也很難在發動像樣的進攻了。
末山蟒猛地抬眼，眯起的眸子裡淬著冷光，腳下一碾，把地上的焦米粒踩得咯吱響：“遣返？二十萬張嘴，遣回六州就不用吃飯了？”
他掃過遠處列隊的士兵，那些人臉上還帶著戰傷，有的懷裡揣著半塊啃剩的乾餅，卻沒人抱怨……可這乾餅，明天就沒了。
“你忘了六州是怎麼穩住的？中神道鬨得最凶時，流民遍地，是咱們推了均田、免了賦稅，讓他們有地種、有粥喝，才把人從亂黨手裡拉回來！”
他的聲音陡然提了些：“現在讓士兵回去，他們空著手，家裡的存糧撐不過十天，餓急了眼，再有人喊一句‘中神道複起’，你敢保證六州不炸鍋？”
武道昌被問得啞口無言，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他怎會不知？畢竟六州剛穩定沒有多久，部分地區，均田製才剛剛施行，地裡的麥苗剛過腳踝，去年強征的世家土地，大半是荒了好幾年的薄田，得等明年秋收才有收成。
百姓手裡的糧，夠自己嚼用就不錯，哪有餘力養兵？
末山蟒的氣息漸漸沉了下來，指腹摩挲著刀柄上的紋路，心裡那點對揚州世家的隱忍，此刻全被“缺糧”二字磨成了戾氣。
他原本打得好好的算盤：“打贏這仗，然後建康給來糧食，自己也給建康一個勝利的答卷，如此是萬枚的。”
自己的弟兄們能吃飽飯，然後自己在打荊州，控製大量的土地，收刮一部分資源，送到六州去，讓六州的百姓們，過個好年，明年糧食有了收成，那算是徹底穩定下來了。
可建康的糧拖了十天沒消息，自己無法前進，從而擴大戰果，收獲資源，自己的路全堵死了……而揚州那些世家，可以說是對自己恨之入骨，自己在揚州也是施行了均田，同時也還進行反腐……
為的是收獲其資源，然後擴充軍備，畢竟他是以揚州的根基，慢慢的平定的六州亂事。
不過他並沒有給揚州的世家豪族們，完全的屠刀，畢竟他也不想把自己做的太過，我好，你就好，然後大家好……
然而揚州的調遣糧食，到現在也沒有個聲音，末山蟒也能明白這些人的心思是什麼……
想到這裡，末山蟒的內心就是一股憤怒，他覺的自己太給他們臉了，所以才讓這些人，得寸進尺。
我好，你好，大家好，但是我不好了，你也彆想好……這是此時末山蟒心裡所想的。
“他們不給糧，咱們就自己拿。”末山蟒突然開口，聲音裡沒了之前的焦躁，隻剩一種狠絕的平靜。
他抬手指向東方，那是揚州的方向，陽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冷硬的光：“傳我命令，大軍調轉方向，奔揚州！”
“先挑那幾個最強的家族，抄了他們的糧庫，砍幾個帶頭抗糧的家主立威……讓弟兄們先吃飽飯，比什麼都實在。”
末山蟒此時認為自己沒有必要在給那些給臉不要臉的人臉了，自己已經給了他們太多臉了，讓他們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了。
武道昌猛地睜大眼睛，臉色瞬間白了半截，聲音都發顫：“將軍！您這是要……要對揚州世家動手？”
“他們在朝中有人，咱們這麼做，豈不是跟建康朝廷徹底撕破臉？”
“如果往大了說，這可是謀逆呀！”
“撕破臉？”末山蟒冷笑一聲，抬手拍了拍甲胄上的灰：“建康先斷咱們的糧，還有臉跟我談臉麵？”
這也是為什麼，末山蟒一直給揚州的世家豪族留情麵的原因，因為這些家族的子弟，大多都在朝廷當官，自己也是混官場的，怎麼能不給自己的這些同僚們一些麵子？
末山蟒，其實還是蠻希望自己能和建康朝廷的官員們，建立一個良好的關係，他也是為之這麼做的，但是此時他明白了，自己想推動的事情，那是注定得罪建康朝廷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向更遠處的東北方……那是建康的方向，眸子裡多了層深不見底的冷：“先拿揚州的糧填肚子，等弟兄們有力氣了，若是建康還敢卡著糧不給……”
他沒說完，卻抬手將橫刀出鞘半寸，冷光一閃，映得周圍的殘甲都亮了些：“那就連建康的糧，一起拿！”
末山蟒，此時已經不打算在對陳默和孔濟作戰了。
末山蟒望著隊伍開始調動的背影，甲胄上的焦糊味還沒散，可他心裡的困局，卻在這一刻有了最決絕的破局之道……與其等彆人施舍糧食，不如自己去拿，拿那些占著糧、看著人餓死的世家的糧，拿那些不管前線死活的朝廷的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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