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土坡後,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黎明前的霧氣還沒散透,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像悶在牛皮鼓裡的悶響——是遊牧人的試探騎兵到了。
"公子!"曾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鬢角沾著草屑,手裡攥著我昨晚塞給她的短刀,"東哨位的弟兄說,來的大概有三百騎,馬隊散得很開,像是要找咱們防線的軟處。"
我眯起眼。
三百騎不算多,但遊牧人最擅長用這種小股部隊撩撥,等咱們防線露出破綻,主力就會像狼群撕羊似的撲上來。
風卷著土粒刮過臉,我忽然看見左前方的壕溝邊,士兵乙正縮著脖子往草堆裡躲,他旁邊的新兵手裡的長矛都在抖。
"曾瑤,"我扯下腰間的狼皮鬥篷扔給她,"去把士兵甲叫來。
順便...給士兵乙帶碗熱粥。"
她接過鬥篷時指尖微頓,我知道她想問什麼——昨晚用洞察眼時,我又忘了半段記憶。
但此刻沒時間說這些,馬蹄聲已經撞破晨霧,三百騎的影子像團移動的黑雲壓過來。
士兵甲跑得氣喘籲籲,鎧甲都沒係全:"公子,您說。"
"等會兒接戰,你帶二十個弟兄守中間,專砍馬腿。"我拍了拍他後背,"那些蠻子的馬鐙是新換的銅鑄,重得很,馬倒了人就栽,爬起來比咱們慢半拍。"
他眼睛亮了:"您怎麼知道馬鐙是銅的?"
"昨天夜裡巡營,拾到塊崩裂的碎片。"我沒說其實是用洞察眼看了探馬的記憶——那家夥被箭射傷時,正好瞥見蠻子的馬具。
代價是忘了曾瑤今早給我梳頭發時哼的那首小調。
喊殺聲炸響時,士兵乙那邊先亂了。
我看見他的長矛"當啷"掉在地上,轉身就跑,幾個新兵跟著他往營寨裡縮,防線立刻撕開道口子。
三匹黑馬趁機衝進來,馬背上的蠻子舉著骨朵就要往新兵頭上砸——
"乙子!"我吼了一嗓子,抄起腳邊的長弓就是一箭。
箭簇擦著蠻子的耳朵釘進土堆,驚得馬人立起來。
士兵乙被這聲吼震得停住腳步,回頭正看見那蠻子揮著骨朵衝他而來,嚇得臉色煞白。
但他沒再跑。
他彎腰撿起長矛,閉著眼往馬肚子上捅。
血花濺在他臉上,蠻子罵罵咧咧摔下來,被後麵的士兵甲一盾牌拍在腦門上。
我鬆了口氣。
這小子昨天還躲在灶房吃饅頭,今天能捅馬肚子,也算沒白養。
戰鬥持續了半個時辰,蠻子的試探騎兵退了,留下十七具屍體。
我蹲在屍體旁翻檢,在其中一個蠻子懷裡摸到張皺巴巴的羊皮地圖——山穀的等高線畫得極細,連兩側山坡的枯樹林都標了紅圈。
"叛徒。"曾瑤蹲在我旁邊,指尖撫過地圖上的紅圈,"他們知道這山穀的弱點。"
我把地圖塞進懷裡。
山穀確實是個坎兒:兩邊是陡峭的山壁,中間隻有兩匹馬並行的寬度,咱們兵力展不開,蠻子的主力若從這兒衝過來,咱們得拿人命填。
但那紅圈提醒了我——山坡上的枯樹,從去年秋天就沒下過雨,乾得能點著火星子。
"去把聯盟將軍請來。"我拍掉手上的血,"順便讓士兵甲帶五十人去砍藤條,士兵乙帶三十人搬石頭。"
曾瑤沒動,她盯著我腰間的錦囊,青衫客的扳指在裡麵硌出個形狀:"公子,火攻要風向。"
"寅時三刻起北風。"我指了指營寨前的草標,"你看那草穗子,已經往南偏了。"
她忽然笑了,眼尾彎得像月牙:"公子總說自己記性差,可風向、枯樹、蠻子的馬鐙...倒比誰都記得清楚。"
我喉嚨發緊。
昨晚用洞察眼時,我忘了她的生辰,忘了礦洞老者說的"第三扇門",但這些戰場上的細節,像刻在骨頭裡似的。
或許這具身體,本就該屬於戰場。
聯盟將軍來的時候,我正蹲在沙盤前畫火攻圖。
他撚著花白的胡子看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好小子!
這山穀口窄,火一起,蠻子的騎兵退都沒處退!"
"但得有人把他們引進來。"我指了指山穀入口,"士兵乙帶二十人去設障,用石頭和藤條堆成半人高的路障,要歪歪扭扭的,看著像倉促布置的。
蠻子最恨被擋路,肯定要衝進來砍個乾淨。"
將軍眯眼:"那誰去引?"
"我。"
曾瑤的短刀"當"地掉在地上。
"我騎青騅,帶十騎。"我按住她的手,"青騅腳程快,蠻子追不上。
等他們進了山穀,你在山坡上點火。"
她的手涼得像冰:"公子要是有個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