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儘,我蹲在坊市青石板上擺弄竹筒時,曾瑤正用絹帕包著滾燙的胡餅往嘴裡塞。
小丫頭腮幫子鼓得像倉鼠,含糊不清地嘟囔:"公子折騰一宿就為這破竹筒?"
"這叫手電筒。"我把最後一片打磨過的琉璃嵌進筒口,月光石粉末混著硝石結晶在筒底泛著幽藍,"待會彆把餅渣噴我發明上。"
西市開市的銅鑼突然炸響,羯人騎兵拖著鐵鏈從街角掠過。
我猛地攥緊竹筒,昨日那些綠瑩瑩的頭蓋骨燈籠在記憶裡晃蕩。
曾瑤突然拽我衣袖,她指尖沾著胡麻籽,在我袖口洇出個油乎乎的指印。
"開始了。"我舔掉唇上沾的硝石苦味,拇指按上竹筒機括。
第一束光刺破晨霧時,賣胡床的波斯商人打翻了蜜酒。
那束凝實的光柱正照在他鑲滿寶石的腰帶上,琉璃折射出七彩光暈。
整個西市像被施了定身咒,連羯人拴在木樁上的戰馬都停止了嚼草。
"夜明珠!是夜明珠成精了!"賣人脯的攤主膝蓋一軟跪在泥地裡。
曾瑤手裡的半塊胡餅"啪嗒"掉在竹席上。
小丫頭機械地轉頭看我,發間銀簪的流蘇掃過我手背:"公子...這是仙術?"
我憋著笑把光柱掃過人群,看著那些跟著光點亂跳的腦袋。
當光束定格在張掌櫃的算盤上時,這個向來鼻孔朝天的富商居然在打哆嗦,金絲楠木算盤珠撞得劈裡啪啦響。
"此物名曰"朝曦",可集日光於筒中。"我故意讓光柱在張掌櫃油亮的腦門上畫圈,"夜間照明可比火把亮堂十倍。"
人群轟地炸開鍋時,我餘光瞥見李霸那身紮眼的紫綢袍子。
這地頭蛇正在胭脂鋪二樓嗑瓜子,瓜子皮簌簌落在下麵胡商的纏頭上。
當我的光柱故意晃過他眯縫的三角眼時,他手裡裝西域葡萄的琉璃盞"哐當"砸在欄杆上。
"二十貫!
我出二十貫!"張掌櫃的嘶吼壓過了市集喧囂。
老狐狸的算盤珠子已經崩飛兩顆,此刻正死死抱著我的竹席邊角,像條發現肉骨頭的癩皮狗。
曾瑤突然掐我大腿,疼得我差點把竹筒摔了。
小丫頭眼睛瞪得比筒口的琉璃還圓:"早上您讓我買的硝石...該不會是要?"
我衝她眨眨眼,話頭卻被一陣瓦罐碎裂聲打斷。
李霸的兩個跟班撞翻了三處貨攤,醃臢的羊油混著打翻的胭脂糊了半條街。
人群尖叫著散開,我看見紫綢袍子下露出半截帶刺的馬鞭。
"讓爺瞧瞧什麼破爛玩意兒。"李霸的靴底碾過我鋪在席上的素紗,沾著羊糞的鞋跟故意在"朝曦"兩字題款上擰了半圈。
他身上的麝香味熏得我太陽穴直跳,這孫子絕對剛從哪個胡姬被窩裡爬出來。
曾瑤突然擋在我身前,小丫頭後頸的鞭痕在晨光下紅得刺眼:"李爺,這是陸氏商行的..."
"陸氏?"李霸的唾沫星子噴在曾瑤額頭上,"洛陽城破那天,陸家七十口掛在內城牆上的模樣,可比你這破竹筒有趣多了。"
我渾身血液瞬間結冰,竹筒邊緣的銅絲幾乎嵌進掌心。
原身記憶突然翻湧上來——腐臭的護城河,城磚縫裡嵌著的指甲蓋,還有太極殿銅鶴嘴裡源源不斷的血瀑...
"小心!"曾瑤的尖叫和瓦罐碎裂聲同時炸響。
李霸的馬鞭擦著我耳畔飛過,抽碎了身後裝滿硝石的陶罐。
白花花的結晶混著羊油在青石板上漫延,我突然想起昨晚月光下這些晶體閃爍的冷光。
混亂中有人踩到我衣擺,我踉蹌著撲向滿地硝石。
後腰突然被什麼硬物硌到——是曾瑤偷偷塞給我的麂皮包,裡麵還剩下三片金葉子。
李霸的狂笑混著羯人巡邏隊的馬蹄聲從街角傳來,我攥著金葉子在羊油裡摸到半截打火石。
"公子彆!"曾瑤撲過來按住我手腕的刹那,我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小丫鬟掌心全是冷汗,聲音卻穩得像繃緊的弓弦:"您答應過夫人,絕不再碰硝火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