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喜悅，在後土那無法抑製的悲傷麵前，迅速消散。
她看著秦宇，這位巫族最後的希望，聲音中帶著無儘的疲憊與哀慟。
“秦宇，你雖歸來，可我巫族……終究是敗了。”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後土宮中回蕩，每一個字都仿佛承載著萬古的淒涼。
“帝江兄長、燭九陰兄長他們……都為了巫族的榮耀，戰死在了不周山下。”
她貴為地道聖人，一念可知幽冥萬事，卻無法拂去自己眉間的哀愁。
“我身化輪回，執掌地道，自以為能庇護萬靈。”
“可到頭來，卻連兄長們的最後一絲真靈都無法尋回……”
“天道之下，量劫之中，他們……是真正的形神俱滅啊！”
這最後四個字，她說得無比艱難，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她全身的力氣。
一旁的紅雲也是長歎一聲，神情黯然。
他也曾不信邪，動用權柄，億萬次地梳理幽冥，搜尋天地，希望能找到一絲半點祖巫們的殘魂碎片。
他將整個幽冥血海翻了個底朝天，甚至不惜耗費本源，將神念探入時光長河的下遊，去捕捉那些逝去的印記。
但結果都是一樣，在天道量劫那無情的清算之下，一切都化為了虛無。
那是一種徹底的抹除，從存在、因果、時間、空間等所有維度，將一個生靈的痕跡完全擦去。
強如祖巫，亦是飛灰，不留半點痕跡。
後土的悲傷，是整個地道的悲傷。
她的情緒，引動了整個幽冥地界的共鳴。
原本昏暗的天空，此刻竟變得如同濃墨般漆黑，緊接著，淅淅瀝瀝地……下起了血色的雨。
那雨水滴落在奈何橋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腐蝕著古老的石板。
忘川河水變得更加湍急，河中無數掙紮的惡鬼發出比平時淒厲百倍的嚎叫，河水翻湧，發出嗚咽之聲，仿佛在為逝去的霸主哭泣。
無數正在排隊輪回的鬼魂，都感受到了那位至高聖人的哀傷，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朝著後土宮的方向，發出了陣陣悲鳴。
整個地府，愁雲慘淡，萬鬼同悲。
然而，在這片足以讓神佛動容的悲戚氣氛中，秦宇卻顯得異常平靜。
他看著眼前悲痛欲絕的後土，看著長籲短歎的紅雲，他沒有立刻出言安慰。
恰恰相反，他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抹微笑。
“後土祖巫。”
“誰說你的兄長們……就真的徹底消失了呢？”
他微笑著，緩緩開口。
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如同一道混沌神雷，在後土和紅雲的心湖中炸響！
兩人都是猛地一愣，齊齊抬頭，用一種近乎呆滯的目光看著他。
怎麼可能？
他們已經用儘了所有辦法，確認了億萬遍。
在天道清算之下，形神俱滅，這是鐵律，是連聖人都無法逆轉的結局！
秦宇……是在安慰他們嗎？
這種時候，用這種話來安慰，未免也太過殘忍。
秦宇沒有再多言解釋。
任何語言，在事實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心念一動。
隻見他新生的盤古道軀之上，已開辟的混沌元竅，陡然間發出了無比璀璨的光芒！
下一刻，在後土與紅雲震撼的目光中，十道散發著不同法則氣息的微弱光團，緩緩地飛了出來，懸浮在了三人麵前。
一出現，整個後土宮的法則都開始變得活躍而混亂。
一道光團，讓周圍的空間微微折疊，仿佛有無數個微小的世界在生滅。
一道光團，讓附近的時間流速變得紊亂，時而快如閃電，時而慢若靜止。
還有金之銳利，空氣中憑空生出無形的鋒芒。
木之生機，宮殿角落的枯石竟有綠意萌發。
水之潤澤、火之爆裂、土之厚重、風之輕靈、雷之狂暴、電之迅捷……
那一道道熟悉到已經刻入靈魂，融入血脈的法則氣息，讓後土在一瞬間，徹底呆住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悲傷，在這一刻儘數停擺。
她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十道光團，仿佛要將它們永遠烙印在自己的靈魂最深處。
“兄……兄長們……的氣息！”
後土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這不是幻覺！
這絕不是幻覺！
身為地道聖人，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每一道光團之中，都蘊含著一絲最本源，最核心，永恒不滅的真靈印記！
這是她兄長們最本源的，那一縷不滅的真靈！
看著後土和紅雲那震撼到失語的表情，秦宇知道，必須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點向其中那一道流動著潤澤水韻，卻又暗含著滔天怒意，仿佛隨時要掀起滅世洪水的真靈光團，緩緩說道。
“這道，是共工祖巫的。”
“它的來曆，還要追溯到不周山倒塌的那一刻。”
秦宇的眼神變得悠遠，仿佛回到了那個天崩地裂的瞬間。
“當日，共工兄長怒觸不周山，以身殉道，天柱傾塌，天地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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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眼中，包括天道聖人，都認為他已經徹底隕落，真靈消散於天地之間，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
秦宇話鋒一轉，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凝重。
“那時，我正在不周山下，借助量劫之力修煉盤古煉體訣。”
“或許是同為盤古血脈的牽引，或許是我身為地祖，與不周山這大地脊梁本就相連的緣故，我意外地感應到了他那即將徹底消散的最後一縷本源。”
他開始解釋其中的凶險與隱秘。
“你們要明白，量劫之中，天道殺機最為熾盛。
共工祖巫自爆的瞬間，那毀滅性的力量足以撕碎一切，更有無儘的量劫煞氣和天道法則之力交織，就是要將他存在的痕跡徹底抹去。”
“在共工兄長自爆，真靈即將被量劫煞氣徹底磨滅的瞬間，我修煉的功法竟對他的真靈產生了吸引，截留下了他這一絲……比微塵還要微弱的本源真靈。”
“隻是這絲真靈，實在是太過微弱了，就像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消散。”
“所以，我隻能立刻將其收入我的混沌元竅最深處，以自身精血和地道本源之力日夜滋養，斷絕它與外界的一切因果聯係，才勉強使其維持住了這最後一點火星，沒有徹底熄滅。”
後土和紅雲聽得目瞪口呆，心臟狂跳。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在那麼早的時候，在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天柱傾塌的震撼中時，在他們都還以為秦宇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地道之祖時，他竟然就已經在眾多大能的眼皮子底下，做下了如此膽大包天之舉！
這份膽魄，這份手段，這份情義，簡直匪夷所思！
解釋完共工真靈的來曆，秦宇的目光掃過其餘九道光團。
他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肅殺。
“至於另外這九道真靈……”
他一字一頓，聲音沉凝如鐵。
“則並非我一人之功。”
“而是……我們與天道，共同下的一盤棋。”
“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