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在金鑾殿直言勸諫君王,這般忠肝義膽,又有誰能與之相比?隻可惜,即便他苦心勸諫,也未能阻止後續的風波,恰似侯伯們前來朝覲,空費了那一片赤誠之心。
話說紂王聽完費仲的奏請,滿心歡喜,當即返回宮中。一夜過去,次日早朝,兩班文武齊聚朝堂,朝賀儀式結束後,紂王便問當駕官:“即刻傳朕旨意,頒布給四鎮諸侯。命他們每一鎮在各自屬地,挑選良家美女百名,不論富貴貧賤,隻要容貌端莊秀麗,性情溫和婉約,舉止優雅大方,禮儀嫻淑,選來充實後宮,供朕差遣。”天子旨意尚未傳完,隻見左班中一人應聲出列,跪地啟奏道:“老臣商容啟奏陛下!有道之君治國,隻需以身作則,萬民便能安居樂業,無需過多政令,百姓也會主動追隨。況且陛下後宮美女不下千人,從嬪禦往上,還有後妃。如今陛下驟然要挑選美女,恐怕會讓百姓失望!臣聽聞:‘以百姓的快樂為快樂的人,百姓也會以他的快樂為快樂;以百姓的憂愁為憂愁的人,百姓也會以他的憂愁為憂愁。’當下水旱災害頻繁,此時卻沉迷女色,實在不是陛下該做之事。故而堯舜與百姓同享歡樂,用仁德教化天下,不動乾戈,不行殺伐。那時景星閃耀天空,甘露從天而降,鳳凰棲息於宮廷,靈芝生長在郊野,百姓富足,物產豐盛,行人相互讓路,犬不吠叫,夜雨晝晴,稻生雙穗,這便是有道之君治理下國家興隆的景象。如今陛下若隻圖眼前享樂,沉迷於美色,耳聽靡靡之音,沉溺於酒色,流連於苑囿,狩獵於山林,這便是無道之君導致國家敗亡的征兆。老臣身為首相,位列朝綱,侍奉陛下三代,不得不向陛下進言!臣希望陛下任用賢能,遠離不肖之徒,修行仁義,通曉道德,如此一來,和氣便能遍布天下,自然會民富財豐,天下太平,四海和諧,與百姓共享無窮福祉。況且如今北海戰事未息,陛下正應修養德行,關愛百姓,珍惜財用,重視政令,即便堯舜在世,也不過如此,又何必非要挑選美女,才覺得快樂呢?臣愚昧,不懂忌諱,望陛下接納臣言!”紂王沉思許久,說道:“愛卿所言甚是,朕即刻取消此事!”言罷,群臣退朝,紂王也返回宮中,暫且不表。
豈料紂王八年夏四月,天下四大諸侯率領八百鎮諸侯前往商朝朝覲。這四鎮諸侯分彆是東伯侯薑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天下諸侯齊聚朝歌。此時太師聞仲不在都城,紂王寵信費仲、尤渾,眾諸侯都知道這二人把持朝政,擅作威福,無奈之下,少不得先送禮賄賂他們,以拉攏關係。正所謂:“未去朝見天子,先來拜見相公。”其中有位諸侯,是冀州侯蘇護。這人性格剛烈,剛正不阿,哪裡懂得鑽營攀附之事?平日裡隻要見到稍有不公不法的事情,便會依法處置,毫不留情,因此未曾給費仲、尤渾二人送禮。也是機緣巧合,那日費仲、尤渾查看天下諸侯的禮單,發現唯有蘇護沒有送禮,心中頓時大怒,懷恨在心,暫且按下不表。
到了元旦佳節,天子早朝,兩班文武齊聚。眾官拜賀完畢,黃門官啟奏道:“陛下,今年是諸侯朝賀之年,天下諸侯都在午門外朝賀,聽候陛下聖旨發落。”紂王詢問首相商容,商容說:“陛下隻需宣四鎮諸侯首領麵見,詢問民風民俗、社會風氣以及國家治理情況,其餘諸侯在午門外朝賀即可。”天子聽了,十分高興,說:“愛卿所言極是。”隨即命黃門官傳旨:“宣四鎮諸侯見駕,其餘諸侯在午門外朝賀。”
話說四鎮諸侯身著整齊朝服,玉佩輕搖,進入午門,走過九龍橋,來到丹墀之下,行三跪九叩大禮,朝拜完畢,俯身伏地。紂王慰勞道:“愛卿等為朕出謀劃策,輔助教化,安撫百姓,鎮守邊疆,威服遠方,安定近處,多有辛勞,這都是愛卿等的功勞!朕心中十分喜悅!”東伯侯上奏說:“臣等承蒙聖恩,官居總鎮之位。自執掌一方以來,日夜兢兢業業,常擔心自己能力不足,辜負聖心。即便有些許功勞,也不過是臣子分內之事,哪裡足以報答陛下恩情的萬分之一!又何須陛下費心掛念?臣等感激不儘!”天子龍顏大悅,命首相商容、亞相比乾在顯慶殿設宴款待四鎮諸侯。四臣叩頭謝恩,離開丹墀,前往顯慶殿赴宴,暫且不表。
天子退朝後,來到便殿,宣費仲、尤渾二人前來,問道:“之前愛卿奏請朕,讓天下四鎮大諸侯進獻美女,朕本想頒布旨意,卻被商容諫阻。如今四鎮諸侯在此,明日一早將他們召入,當麵頒布旨意。等四人回國後,便著手挑選美女進獻,如此還能免去使臣往返奔波,二位愛卿意下如何?”費仲跪地奏道:“首相諫阻陛下采選美女,陛下當日接納諫言,停止此事,這是陛下的美德,臣下和百姓都知曉,天下人都敬仰陛下。如今一旦重新施行,陛下恐怕難以取信於臣民,臣以為不可。臣近日查訪得知,冀州侯蘇護有一女兒,天生麗質,性情嫻靜。若選入宮中,侍奉陛下左右,必定能勝任。況且隻選一人之女,既不會驚擾天下百姓,也不會引人注意。”紂王聽了,不禁大喜,說:“愛卿所言極是!”當即命隨侍官傳旨,宣蘇護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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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來到館驛,傳旨道:“宣冀州侯蘇護進宮,商議國政。”蘇護隨即跟隨使者來到龍德殿,行朝見之禮後,俯身聽命。紂王說:“朕聽聞愛卿有一女兒,品性嫻靜,舉止得體。朕想選她入宮侍奉,愛卿日後便是國戚,享受朝廷俸祿,位居顯要之位,永遠鎮守冀州,坐享安康,名揚四海,天下人無不羨慕!愛卿意下如何?”蘇護聽了,神色嚴肅地奏道:“陛下宮中,上有後妃,下至嬪禦,人數不下數千,個個容貌嬌美,難道不足以取悅陛下?陛下卻聽信左右諂媚之言,陷入不義之地。況且臣女資質平庸,向來不懂禮儀,德容皆無過人之處。懇請陛下關注國家根本,嚴懲進讒言的小人,讓天下後世知曉陛下正心修身,善於納諫,並非好色之君,如此豈不美哉!”紂王大笑道:“愛卿所言太不識大體,從古至今,誰不希望女兒成為家族榮耀?況且女兒成為後妃,尊貴無比,愛卿成為皇親國戚,顯赫榮耀,還有什麼能比得上?愛卿不要糊塗,應當慎重考慮!”
蘇護聽了,不禁厲聲說道:“臣聽聞:‘君主修養德行,勤於政務,萬民便會心悅誠服,四海都會歸附,上天的福澤也會長久。’昔日夏朝失政,君王沉迷酒色。而我商朝祖宗,不近聲色,不聚斂財物,任用賢能,論功行賞,寬厚仁愛,這才能夠取代夏朝,取信於民,國運昌盛,永保天命。如今陛下不效法祖宗,卻效仿那夏王,這是自取敗亡之道!況且君主沉迷女色,必定會顛覆社稷;卿大夫沉迷女色,必定會絕滅宗廟;士庶人沉迷女色,必定會傷害自身。而且君主是臣子的表率,若君主不向善道,臣下便會效仿,結黨營私,天下之事還怎麼能說得下去?臣擔心商朝六百餘年的基業,必定會因陛下而毀於一旦!”
紂王聽了蘇護這番話,勃然大怒,說:“‘君主召見,臣子不等車馬備好就要前往。君主賜死,臣子不敢違抗。’更何況隻是選你女兒為後妃?你竟敢用這愚直之言忤逆朕,當麵斥責朕,將朕比作亡國之君,這是大不敬之罪,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嗎?來人,將蘇護拿下,押出午門,送交法司審訊,依法處置。”左右侍衛隨即上前,將蘇護拿下。這時,費仲、尤渾二人走上殿,跪地奏道:“蘇護忤逆聖旨,本該審訊。但陛下因選他女兒之事而治他得罪,若讓天下人知曉,會說陛下輕視賢能,看重美色,阻塞言路。不如赦免他,讓他回國。他感激皇上不殺之恩,自然會將女兒進貢入宮,侍奉陛下。如此一來,百姓便知陛下寬仁大度,從善如流,還能保全有功之臣,這是一舉兩得之事,望陛下準臣所奏。”紂王聽了,臉色稍有緩和,說:“依愛卿所奏,即刻降赦旨,讓他回國,不得在朝歌久留。”
話說聖旨一下,如烈火般迅速,催逼蘇護出城,不容停留。蘇護辭朝後,回到驛亭,眾家將上前迎接,關切地問:“聖上召將軍進宮,商議何事?”蘇護大怒,罵道:“無道昏君,不考慮祖宗留下的基業,卻聽信讒言,想要選我女兒進宮為妃。這必定是費仲、尤渾用酒色迷惑君心,企圖專擅朝政。我聽旨後,忍不住直言勸諫,昏君竟說我忤逆聖旨,要將我拿送法司。那兩個賊子又在昏君麵前進言,赦免我回國,還以為我會感激昏君不殺之恩,就會把女兒送進朝歌,好讓他們的奸計得逞。我想聞太師遠征在外,這兩個賊子弄權,眼見昏君必定會沉迷酒色,擾亂朝政,天下必將陷入混亂,百姓將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可憐成湯創立的江山社稷,就要化為烏有!我暗自思量,若不送女兒進宮,昏君必定會興兵問罪;若送女兒進宮,日後昏君失德,天下人定會恥笑我不明智。諸位將軍可有良策教我?”眾將聽了,齊聲說:“我們聽說,君主無道,臣子便可以投奔他國。如今主上輕視賢能,看重美色,眼見就要昏庸無道,不如反出朝歌,守住自己的領地。這樣一來,上可以保全宗廟,下可以保全身家。”此時蘇護正在盛怒之下,一聽這話,頓時性起,也沒仔細思考,便說:“大丈夫不可做糊塗事!”他叫左右取來文房四寶,在午門牆上題詩,表明自己永不朝商的決心。詩中寫道:
“君壞臣綱,有敗五常,冀州蘇護,永不朝商。”
蘇護題完詩,便帶著家將徑直離開朝歌,朝著自己的封國趕去。再說紂王,因蘇護當麵頂撞,自己的意願沒能達成。雖然批準了費仲、尤渾二人的奏請,可心裡還是犯嘀咕,不知蘇護會不會把女兒送進宮來,好讓自己享受那夫妻之樂,正滿心糾結不痛快呢。這時,隻見午門內的臣子俯身跪地奏道:“臣在午門,瞧見牆上冀州侯蘇護題了一首反詩,共十六個字。臣不敢隱瞞,特來請陛下裁決!”隨侍接過詩,鋪展在禦案之上。紂王一看,頓時大罵:“這賊子如此無禮!朕秉持上天好生之德,沒殺這鼠輩,還赦免他讓他回國,他反倒在午門寫詩,大大羞辱了朝廷,罪不可赦!”當即下令宣召殷破敗、晁田、魯雄等人,讓他們統領六軍,自己也要禦駕親征,一定要滅掉蘇護的封國。當駕官立刻去宣召魯雄等人前來見駕。不一會兒,魯雄等人進宮朝見,行禮完畢。紂王說:“蘇護反叛商朝,在午門題詩,嚴重辱沒朝綱,實在可恨,國法難容!愛卿等統領二十萬兵馬作為先鋒,朕親自率領六軍,去聲討他的罪行。”魯雄聽完,低頭暗自思忖:“蘇護可是忠良之士,向來心懷忠義,究竟是何事得罪了天子,竟引得天子要禦駕親征,冀州這下可危險了!”魯雄為蘇護著想,俯身奏道:“蘇護得罪陛下,哪用得著陛下禦駕親征!況且四大鎮諸侯都還在都城,尚未回國。陛下可指派一兩位諸侯前去征伐,擒獲蘇護,治他的罪,這樣既能彰顯朝廷的威嚴,又何必陛下長途跋涉前往呢?”紂王聽了魯雄的話,問道:“四位諸侯中,誰可以去征伐?”費仲在一旁出班奏道:“冀州屬於北方崇侯虎的管轄範圍,可命崇侯虎前去征伐。”紂王當即批準了這個提議。魯雄在一旁心想:崇侯虎是個貪婪卑鄙、蠻橫殘暴的人,他帶兵出征,所經過的地方,百姓必定遭殃,那百姓可怎麼能安寧呢?現在西伯姬昌,仁德傳遍四方,向來信譽卓著,為何不保舉他呢?這樣或許能兩全其美。紂王正要傳旨,魯雄又奏道:“崇侯虎雖然鎮守北方,可他的恩德和信譽還未能讓百姓信服,恐怕這次出征無法彰顯朝廷的威嚴和仁德。不如西伯姬昌,他一向仁義聞名,陛下若授予他符節和斧鉞,賦予他軍事指揮權,不用大動乾戈,就能擒獲蘇護,治他的罪。”紂王思索了好一會兒,最終都批準了這些奏請。特意下旨,讓兩位諸侯持符節斧鉞,可自行決斷軍事行動。使者拿著聖旨前往顯慶殿宣讀,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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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四鎮諸侯與兩位丞相的飲宴還沒結束,突然有人來報:“聖旨到!”眾人不知發生了何事。使者說:“西伯侯、北伯侯接旨。”兩位諸侯離席跪地,聆聽聖旨宣讀:
詔曰:“朕聽聞‘君臣之間的名分至關重要,執行命令的原則不能有二。’所以‘君主召見,臣子不等車馬備好就要前往;君主賜死,臣子不敢違抗命令。’這是為了彰顯尊卑,重視使命。如今無道的蘇護,狂妄悖逆,無禮至極,在殿堂之上忤逆君主,已經喪失了綱紀。朕赦免他回國,他卻不思悔改,竟敢在午門寫詩,公然反叛君主,罪不可赦。特賜給你們姬昌等人符節斧鉞,可自行決斷,前去懲治他的忤逆之舉,不得寬容放縱,罪責要追究到底。特此下詔告知你們,欽此謝恩!”
使者宣讀完畢,二人謝恩起身。姬昌對兩位丞相和三位諸侯說:“蘇護前來朝見商朝天子,還沒進入殿廷,也沒參拜聖上。如今詔旨中說他‘立殿忤君’,不知這話從何而來?況且此人向來心懷忠義,屢立戰功,在午門題詩,其中必定有隱情。天子聽信了什麼人的話,要討伐有功之臣?恐怕天下諸侯會不服。希望二位丞相,明日早朝時麵見聖上,請求查明詳情。蘇護到底犯了什麼罪?如果理由正當,討伐他也可以。倘若理由不正當,就應當阻止。”比乾說:“君侯說得對!”崇侯虎在一旁說道:“‘君王的話如細絲,傳出來就像粗繩。’如今詔旨已下,誰敢違抗?況且蘇護在午門題詩,必定有緣由,天子怎麼會無緣無故挑起事端?如今八百諸侯,若都不遵從王命,肆意猖獗,那王命就無法在諸侯間施行,這可是自取禍亂之道啊!”姬昌說:“您說得雖有道理,但隻是片麵之詞。您不知道蘇護是忠良君子,向來赤膽忠心,一心為國,教導百姓有方,治理軍隊有法。這些年以來,並無過錯。如今天子不知被什麼人迷惑,竟然興師問罪於好人,這一舉動,恐怕不是國家的祥瑞之兆。隻願當今不要動乾戈,不要進行殺伐,大家共同享受太平盛世。況且戰爭是凶險之事,軍隊所到之處,百姓必定會受到驚擾,還會勞民傷財,窮兵黷武,師出無名,這可不是太平盛世該有的景象。”崇侯虎說:“您說的固然有理,可您難道沒想到,君命不可違,一切身不由己。況且這是天子的明確旨意,誰敢違抗,來給自己招來欺君之罪呢?”姬昌說:“既然如此,您可先領兵前行,我的軍隊隨後就到。”眾人於是各自散去。西伯對兩位丞相說:“崇侯虎先去,我暫時回西岐,再領兵跟進。”隨後大家各自散去,暫且不表。
第二天,崇侯虎來到教場,整頓人馬,辭彆朝廷,踏上征程。再說蘇護,離開朝歌後,和眾多士卒沒過多久就回到了冀州。蘇護的長子蘇全忠,率領眾將出城迎接。父子相見後,一同進城,在帥府下馬,眾將到殿前見過蘇護。蘇護說:“當今天子政治失當,天下諸侯前來朝見,不知是哪個奸臣,暗中向天子奏報我女兒姿色出眾,昏君便宣我進殿,想把我女兒選進宮中做妃子。當時我當麵勸諫,沒想到昏君大怒,要治我忤逆聖旨的罪。幸好有費仲、尤渾二人保奏,才赦免我回來,還想讓我送女兒進宮。當時我心裡十分不痛快,便在午門偶然題了詩句,就此反商。現在昏君肯定會點派諸侯前來問罪。眾將官聽令,暫且把人馬訓練好,城牆上多準備些滾木炮石,以防敵軍攻打。”眾將領命,日夜防備,絲毫不敢懈怠,嚴陣以待。
且說崇侯虎率領五萬人馬,當天就出兵,離開朝歌,向冀州進發。但見:
轟天炮響,震地鑼鳴。轟天炮響,如同汪洋大海中湧起春雷;震地鑼鳴,好似萬仞山前扔下霹靂。旗幟招展,如三春楊柳在風中搖曳;號帶飄揚,像七夕彩雲遮蔽明月。刀光閃耀,似三冬瑞雪鋪灑銀白;劍戟森嚴,如九月秋霜覆蓋大地。騰騰殺氣籠罩著天台,隱隱紅雲遮蔽了碧岸;十裡大地如同汪洋,一座兵山破土而出。
大軍一路前行,經過眾多府道縣,一晃許多天過去了。前哨的騎兵來報:“人馬已到冀州,請千歲下令定奪。”崇侯虎傳令安營紮寨,這營地是怎樣一番景象呢?
東邊擺放著蘆葉點鋼槍,南邊陳列著月樣宣花斧;西邊排列著馬閘雁翎刀,北邊安置著黃花硬弓弩。中央戊己土位按照勾陳星象布置,殺氣彌漫在離營四十五裡之處;轅門下依照九宮星象排列,大寨中暗藏著八卦圖譜。
崇侯虎安下營寨,很快就有報馬跑到冀州通報。蘇護問:“是哪路諸侯領軍前來?”探事的人回答:“是北伯侯崇侯虎。”蘇護大怒道:“要是彆的鎮諸侯,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可這人向來行為不端,絕不可能用道理說服他,倒不如趁此機會,一舉擊破他的軍隊,重振我軍軍威,也為百姓除害。”於是傳令點兵,出城迎敵。眾將領命,各自整理好兵器,出城迎戰。一聲炮響,殺氣衝天。城門打開,軍隊一字排開。蘇護大聲喊道:“傳我命令進去,請主將到轅門答話。”探事的騎兵飛奔進營寨通報,崇侯虎傳令整頓人馬。隻見轅門打開,崇侯虎騎著逍遙馬,率領眾將出營,展開兩麵龍鳳繡旗,後麵有長子崇應彪壓住陣腳。蘇護見崇侯虎頭戴飛鳳盔,身穿金鎖甲,外披大紅袍,腰束玉束帶,騎著紫驊騮馬,手中的斬將大刀擱在馬鞍上。蘇護一見,在馬上欠身說道:“君侯彆來無恙?我身著鎧甲,無法行全禮。當今天子無道,輕視賢能,看重美色,不考慮國家根本,聽信讒佞之言,要強納臣子的女兒為妃,沉迷酒色,恐怕不久天下就要大亂。我隻想守住自己的邊疆,賢侯為何要興這無名之師呢?”崇侯虎聽了這話,大怒道:“你違抗天子詔旨,在午門題反詩,簡直就是賊臣,罪不容誅。如今我奉詔前來問罪,你就該早早在轅門跪地請罪,還敢巧言狡辯,披堅執銳,逞強好勝嗎?”崇侯虎回頭對左右說:“誰去給我擒下這個逆賊?”話還沒說完,左哨有一員將領,頭戴鳳翅盔,身穿黃金甲,外披大紅袍,腰束獅鸞帶,騎著青驄馬,厲聲說道:“末將去擒下這個叛賊。”連人帶馬,衝到軍前。這邊蘇護的兒子蘇全忠,見對方陣中一員將領衝在前麵,便從斜刺裡縱馬搖戟,喊道:“慢著!”蘇全忠認得這是偏將梅武。梅武說:“蘇全忠!你們父子反叛,得罪天子,還想抵抗天兵,這是自尋滅族之禍啊!”蘇全忠拍馬搖戟,直刺梅武胸口,梅武手持大斧,迎麵抵擋。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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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將在陣前交戰,鑼聲鳴響,戰鼓擂動,令人心驚。隻因世間刀兵乍起,才使得英雄相互廝殺。這兩人難分高下,都殺得兩眼通紅。一個想著要在淩煙閣上留名,一個想著要在丹鳳樓前畫影。
斧來戟擋,繞身攻擊如鳳凰搖頭;戟去斧迎,不離腮邊掠過頂額。兩匹馬交錯,戰了二十回合,蘇全忠眼疾手快,一戟將梅武刺於馬下。蘇護見兒子得勝,傳令擂鼓助威。冀州陣上,大將趙丙、陳季貞,縱馬揮刀殺了過來。一聲呐喊,殺得愁雲慘霧彌漫,屍橫遍野,鮮血彙聚成渠。崇侯虎麾下的金葵、黃元濟、崇應彪,且戰且退,一直退到十裡之外。蘇護傳令鳴金收兵,一同回城,來到帥府,升殿坐下,犒賞有功的眾將。蘇護說:“今天雖然大破敵軍一陣,但他們肯定會整頓兵馬前來複仇;不然,也會請求增派援兵,冀州必定危險,這可如何是好?”話還沒說完,副將趙丙上前說道:“君侯今天雖然獲勝,但這樣的征戰恐怕沒有儘頭。之前題反詩,今天又殺敵斬將,抗拒王命,這些都是不可赦免的罪行。況且天下諸侯眾多,不止崇侯虎一人。倘若朝廷盛怒之下,再點派幾路兵馬前來,冀州不過是彈丸之地,真可謂‘以石擊卵’,馬上就會陷入危亡。依末將愚見,一不做二不休。崇侯虎剛吃了敗仗,就在十裡開外,我們趁他不備,讓士兵口中銜枚,馬匹摘掉轡鈴,悄悄去劫營,殺他個片甲不留,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然後再尋找一位賢良的諸侯,依附於他,這樣進可攻退可守,才能保全宗廟社稷。不知君侯意下如何?”蘇護聽了,十分高興,說:“您說得太好了,正合我意。”當即傳令,讓兒子蘇全忠率領三千人馬,出西門在十裡外的五岡鎮埋伏,蘇全忠領命而去。陳季貞統領左營,趙丙統領右營,蘇護自己統領中營。此時正值黃昏,眾人卷起軍旗,息了戰鼓,士兵口中銜枚,馬匹摘掉鈴鐺,隻等炮聲為號。眾將領命,暫且不表。
且說崇侯虎自恃有才,行事魯莽,帶兵前來征伐,沒想到今天損兵折將,心裡十分慚愧。隻得把殘兵敗將收攏起來,紮下營寨,心中悶悶不樂。他對眾將說:“我帶兵出征,征戰多年,從來沒吃過敗仗,今天卻折了梅武,損失了不少兵力,這可怎麼辦?”旁邊有大將黃元濟勸諫道:“君侯難道不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嗎?想必西伯侯的大軍不久就會趕到,攻破冀州易如反掌。君侯暫且不必憂愁煩惱,應當保重身體。”崇侯虎在軍中擺下酒宴,眾將一同暢飲,暫且不表。有詩為證:
“侯虎提兵事遠征,冀州城外駐行旌;三千鐵騎摧殘後,始信當年浪得名。”
且說蘇護悄悄把人馬調出城來,就等著去劫營。時間到了初更,已經行進了十裡。探馬將消息報告給蘇護,蘇護立刻傳令,放響號炮。隻聽一聲巨響,猶如天崩地塌。三千鐵騎齊聲呐喊,向著敵營衝殺進去,攻勢極為猛烈,令人難以抵擋。這場景究竟如何呢?
黃昏時分,軍隊悄然抵達;黑夜籠罩,人馬迅猛來臨。黃昏時軍隊殺到,敵軍隊伍被衝得七零八落,根本無法抵擋;黑夜中大軍壓境,寨門被撞開,戰馬瞬間就能衝入。士兵們聽到戰鼓聲響,嚇得驚慌失措,四處奔逃;馬匹聽到震天的炮聲,早已分辨不清南北東西。刀槍胡亂刺出,戰場上一片混亂,根本分不清上下交鋒的局勢;將領們倉促迎戰,也難以辨彆敵我。熟睡中的士兵被驚醒,隻能東衝西撞;還未睡醒的將領,連盔甲都來不及穿戴整齊。先行官來不及跨上馬鞍,中軍主帥更是赤著腳,連馬鞍都沒來得及安置。負責行刑的劊子手四處奔逃,拐子馬也在南北方向亂跑。劫營的將士們勇猛如虎,衝寨的士兵矯健似龍。被刀砍中的人,肩膀和後背血肉模糊;中槍的人,兩臂鮮血直流;碰上劍的,甲胄被砍開;遇到斧的,天靈蓋被劈開。人撞人,自相踐踏;馬撞馬,遍地都是屍體。受傷的士兵痛苦哀號,中箭的將領悲聲呻吟。金鼓和幢幡丟得滿地都是,糧草被點燃,四野一片通紅。原本以為是奉命征討,誰能料到會落得個片甲不留的下場?愁雲直衝九重天,戰敗的士兵們四處奔逃。
隻見三路雄兵,人人驍勇善戰,個個奮勇爭先,喊殺聲震天,衝開了七層包圍圈,撞倒了八麵如狼似虎的防禦。單說蘇護騎著一匹馬,手持一杆長槍,徑直殺入敵陣,一心要捉拿崇侯虎。左右營門處,喊殺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崇侯虎正在睡夢中,突然聽到喊聲,急忙披上衣服起身,跨上戰馬,提起大刀,衝出營帳。在燈光閃爍中,他看到蘇護頭戴金盔,身披金甲,穿著大紅袍,腰束玉束帶,騎著青驄馬,手持火龍長槍,大聲喊道:“崇侯虎,休要逃走,速速下馬受死!”說著,便揮動手中長槍,朝著崇侯虎胸口刺來。崇侯虎見狀,心中慌亂,連忙用手中大刀迎麵抵擋。兩匹馬交錯,雙方展開激戰。正在這時,隻見崇侯虎的長子崇應彪帶著金葵、黃元濟趕來助戰。與此同時,崇營左糧道門的趙丙殺了過來,右糧道門的陳季貞也殺了過來,兩家軍隊頓時混戰在一起,在這深夜中展開了一場惡戰。這一番廝殺又是怎樣的情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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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雲籠罩著地界,殺氣封鎖著天關。天地昏暗,雙方在月下風前排兵布陣。四下裡同時舉起火把,八方處燈籠亂滾。那營中的數員戰將勇猛拚殺,這營中的千匹戰馬好似遊龍。燈影下的戰馬,如千條烈焰照亮貔貅;火光映照下的士兵,似萬道紅霞籠罩懈豸。士兵們開弓射箭,在星月微光下寒光閃爍;將領們轉身掄刀,在燈火中刀光燦爛。鳴金的小校,雙眼困乏得幾乎睜不開;擂鼓的兒郎,雙手漸漸無力,難以舉起鼓槌。刀來槍架,馬蹄下人頭紛紛滾落;劍去戟迎,頭盔上血水不斷流淌。鞭鐧並舉,燈前的小校紛紛喪命;斧鉞傷人,眼前的兒郎大多丟了性命。喊殺聲震天,士兵們自相殘殺,哭聲回蕩,眾人對著蒼天連連叫苦。隻殺得整個營地炮聲直衝雲霄,星月無光,連北鬥星所在的鬥府都被迷亂。
話說兩家激烈大戰,蘇護是有心劫營,而崇侯虎毫無防備。冀州的人馬,個個以一當十,勇猛無比。金葵正在拚殺,卻被趙丙一刀砍於馬下。崇侯虎見局勢難以支撐,隻好邊戰邊退。他的長子崇應彪保護著父親,殺出一條血路逃走,那模樣就像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冀州的人馬,凶如猛虎,惡似豺狼,直殺得屍橫遍野,鮮血灌滿溝渠。崇侯虎的軍隊急忙奔逃,在這夜半更深之時,根本來不及辨認路途,隻求能保全性命。蘇護率軍追殺崇侯虎的敗殘人馬,大約追了二十多裡,才傳令鳴金收兵。蘇護大獲全勝,回到冀州。
單說崇侯虎率領著敗兵,父子二人一路向前逃竄。隻見黃元濟、孫子羽催著後軍趕來,與他們並馬而行。崇侯虎在馬上對著眾將歎息道:“我自從帶兵以來,還從未遭受過如此大敗。如今被逆賊暗中劫營,在這黑夜中倉促交戰,我們毫無準備,以致損兵折將,此仇不報,我怎能甘心!我想那西伯姬昌,自在安然,違抗旨意,按兵不動,坐觀成敗,真是可恨!”長子崇應彪回答道:“我軍剛剛戰敗,銳氣已失,不如先按兵不動。派一支軍隊催促西伯侯起兵,前來接應我們,再做打算。”崇侯虎說:“我兒所言甚是,等天亮後收住人馬,再做商議。”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炮響,喊殺聲連天,隻聽見有人大叫:“崇侯虎,快快下馬受死!”崇侯虎父子與眾將急忙向前看去,隻見一員小將,頭戴束發金冠,係著金抹額,雙搖兩根雉尾,身穿大紅袍,披著金鎖甲,騎著銀合馬,手持畫杆戟,麵容如同滿月,臉色紅若塗朱,厲聲大罵:“崇侯虎!我奉父親之命,在此等候你多時了。你速速倒戈投降,受我處置,還不下馬,更待何時?”崇侯虎大罵道:“奸賊小兒!你們父子謀反,忤逆朝廷,殺了朝廷命官,傷了天子的軍馬,罪孽深重,就算把你們碎屍萬段,也不足以抵償你們的罪行。隻不過是趁黑夜中了你們的奸計,你竟敢在此耀武揚威,口出狂言。用不了多久,天兵一到,你們父子將死無葬身之地。誰去給我拿下這個反賊?”黃元濟縱馬揮刀,直取蘇全忠,蘇全忠用長槍迎麵抵擋。兩匹馬交錯,一場大戰就此展開。
寒風呼嘯,卷起滾滾征塵,馬蹄聲噠噠作響,將士們的袍甲碰撞,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黃元濟一心舉刀砍向蘇全忠的錦袍,蘇全忠則奮力用槍刺向黃元濟的連環甲。隻殺得搖旗的小校雙手顫抖,擂鼓的兒郎慌亂不已。
二將酣戰正烈,難分勝負。這時,孫子羽縱馬舞叉,與黃元濟一起雙戰蘇全忠。蘇全忠大喝一聲,將孫子羽刺於馬下。隨後,蘇全忠又奮勇與崇侯虎父子交戰。崇侯虎父子一起迎戰蘇全忠,雙方戰得難解難分。蘇全忠抖擻精神,如同弄風的猛虎、攪海的蛟龍,與三員敵將周旋。正在激戰之時,蘇全忠賣了個破綻,一戟挑下了崇侯虎護心金甲的半邊。崇侯虎大驚失色,猛夾馬腹,跳出包圍圈,向外逃去。崇應彪見父親敗逃,心中焦急,慌亂之中亂了手腳。沒提防蘇全忠當胸一戟刺來,崇應彪急忙躲閃,卻還是被刺中左臂,鮮血染紅了袍甲,差點落馬。眾將急忙上前,架住崇應彪,救了他一命,一行人望前逃走。蘇全忠本想追趕,又擔心黑夜之中行事不穩妥,隻好收了人馬進城。此時天色漸漸明亮,兩邊的士兵前來向蘇護報告戰況。蘇護讓長子到殿前,問道:“可曾拿下那賊子?”蘇全忠回答道:“孩兒奉父親將令,在五間鎮埋伏,到半夜敗兵才到。孩兒奮勇作戰,刺死了孫子羽,挑下了崇侯虎護心甲,還刺傷了崇應彪的左臂,他差點落馬,被眾將救走。隻是因為黑夜不敢貿然追趕,所以才回兵。”蘇護說:“便宜了這老賊!我兒暫且去休息吧。”暫且按下此事不表。不知崇侯虎會前往何處搬救兵?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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