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風呼嘯,仿佛要將世間的瓊瑤美玉碾碎。比乾丞相趁著這嚴寒之際,精心準備了一件用狐狸皮硝製而成的袍襖,打算進獻給紂王。此時正值九月,時光飛逝,轉瞬之間就到了仲冬時節。
這一天,紂王與妲己正在鹿台之上歡宴賞雪。隻見天空中彤雲密布,凜冽的北風呼嘯而過,雪花如梨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整個乾坤仿佛被銀裝素裹。朝歌城也被這漫天的瑞雪所覆蓋,好一派壯麗的雪景。
那雪花在空中如銀珠般肆意灑落,又似半天飛舞的柳絮相互交織。路上的行人衣袖拂過,仿佛在舞動著梨花,滿樹的枝條都被積雪壓彎,宛如千枝銀條。公子們圍坐在桌前飲酒作樂,仙翁們則掃雪烹茶,享受著冬日的寧靜。夜裡北風透過窗紗,讓人分不清究竟是雪花還是梅花的氣息。那颼颼的冷氣直侵人心,片片雪花鋪天蓋地。瓦楞上好似鴛鴦輕輕拂過粉妝,爐中焚燒著蘭麝香料,更添幾分暖意。雲霧彌漫四野,仿佛在催促著晚歸的人,閣中的紅爐映照著玉影,顯得格外靜謐。
這雪,像梨花、像楊花、像梅花、像瓊花。它如梨花般潔白,似楊花般纖細,又沒有梅花的香氣,卻有著瓊花的珍貴。它不僅有聲有色,而且有氣有味。所謂有聲,恰似春蠶咀嚼桑葉;有氣,那股寒冷直侵心骨;有色,純淨得如同美玉毫無瑕疵;有味,能夠預示來年莊稼的收成。雪花團團如同滾珠,霏霏恰似玉屑。一片宛如鳳羽,兩片猶如鵝毛。三片簇擁在一起,四片相互攢聚。五片恰似梅花,六片如同花萼。當這雪下得稠密之時,隻見江湖仿佛被染成了一片青色。
這雪,對富有的人來說,是紅爐中添上獸炭,閣內暢飲羊羔美酒的愜意;而對貧賤之人,卻是廚中無米下鍋,灶下無柴生火的艱難。這哪裡是什麼老天的恩賜,分明是降下的殺人利刃。
在這寒冷的氛圍中,紂王與妲己正沉醉於宴飲賞雪的歡樂之中。這時,當駕官前來啟奏:“比乾丞相候旨。”紂王說道:“宣比乾上台。”比乾行禮完畢,紂王問道:“雪花紛飛,皇叔不在府中飲酒禦寒,為何冒著風雪前來,有什麼奏章要呈給朕?”比乾奏道:“鹿台高聳入雲,寒冬風雪凜冽,臣擔憂陛下龍體受寒,特地獻上這件袍襖,為陛下抵禦寒冷,略表臣的一點心意。”紂王說:“皇叔年事已高,這袍襖本應留著自己用,如今進獻給孤,足見皇叔的忠誠與關愛。”隨即命人取來袍襖。
比乾走下台,雙手高高捧著朱盤,盤中的袍襖外麵是大紅色,內裡則是狐狸皮毛。比乾親手將袍襖抖開,給紂王穿上。紂王笑著說:“朕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卻偏偏缺少這樣一件禦寒的袍襖。如今皇叔此舉,真是功莫大焉。”紂王傳旨賜酒,與比乾一同在鹿台暢飲。
此時,妲己在繡簾內看到那件袍襖,認出竟是用她子孫的皮製成,一時間心如刀絞,肝腸欲斷,這痛苦卻無人可以傾訴。她在心中暗暗咒罵:“比乾老賊!我的子孫享用了當今的酒席,與你這老賊有何相乾?你分明是故意欺我,用這皮毛來刺痛我的心。我若不把你這老賊的心挖出來,就枉為中宮之後。”想到此處,妲己淚如雨下。暫且不說妲己對比乾的深深怨恨。
且說紂王與比乾舉杯暢飲,比乾推辭了酒,謝恩後走下台去。紂王穿著袍襖進入內殿,妲己迎了上來。紂王說:“鹿台的寒冬,比乾進獻的袍襖,正合朕意。”妲己卻奏道:“臣妾有幾句愚見,不知陛下能否容納?陛下乃尊貴的龍體,怎能披這狐狸皮毛製成的袍襖,這既不穩妥,又有失陛下的尊嚴。”紂王聽後,說道:“禦妻所言極是。”於是將袍襖脫下來,收入庫中。這其實是妲己見物傷情,心中不忍,才說出這番話。她暗自沉思:“昔日為報琵琶妹子之仇,想要建造鹿台,卻沒想到引出這許多是非,致使子孫幾乎滅絕。”心中對比乾更是痛恨不已,一心想要加害比乾,卻一時想不出辦法。
時光匆匆而過,一日,妲己在鹿台陪宴時,突然心生一計。她撤去臉上的妖媚妝容,變得比平常遜色許多,往日那如同牡丹初綻、芍藥迎風、梨花帶雨、海棠醉日般的冶豔之態,如今隻剩下十分之一二。紂王正在飲酒,不經意間仔細端詳妲己,許久之後,發現妲己容貌變化極大,不禁頻頻注視。妲己見狀,問道:“陛下為何頻頻看臣妾這殘妝?”紂王隻是微笑,並不說話。妲己再三追問,紂王才說:“朕看愛卿的容貌,真如嬌花美玉一般,讓人愛不釋手。”妲己說:“臣妾哪有什麼出眾的容顏,不過是承蒙陛下寵愛罷了。臣妾有個結義妹妹,名叫胡喜媚,如今在紫霄宮出家修行。臣妾的容貌,與她相比,不及她的百分之一。”
紂王本就沉迷酒色,聽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心中頓時欣喜不已。他笑著問道:“愛卿既然有這樣的妹妹,能否讓朕見上一麵?”妲己說:“喜媚是個閨女,自幼出家,拜師學道,在那洞府名山、紫霄宮內修行,一時之間怎能來到這裡?”紂王說:“全靠愛卿的福分,無論如何,也得想個辦法讓朕見她一麵,也不辜負愛卿的舉薦。”妲己說:“當初臣妾與她在冀州時,一同做針線活。她出家時,與臣妾道彆,臣妾灑淚哭泣說:‘今日與妹妹分彆,恐怕再也難以相見了!’喜媚說:‘等我拜師之後,若能習得五行之術,便送你一塊信香。姐姐若想見我,點燃這信香,我即刻就到。’後來她走了一年,果然送來了一塊信香。沒過兩個月,臣妾就承蒙聖恩,被選入朝中,侍奉陛下左右,便把這事給忘了。若不是陛下今日提起,臣妾也不敢奏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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紂王大喜,說:“愛卿為何不趕緊把信香拿來點燃!”妲己說:“還早呢,喜媚是個仙家之人,與凡人不同。等明日月下,陳設好茶果,臣妾沐浴焚香之後,才能迎接她來,這樣才妥當。”紂王說:“愛卿所言甚是,不可褻瀆了仙家。”紂王與妲己繼續宴樂,之後安然就寢。
到了三更時分,妲己現出原形,徑直來到軒轅墳中。雉雞精見了她,哭著訴說:“姐姐,就因為你設的那一場酒席,你的子孫全被斷送了,皮都被剝了去,你可知道?”妲己也悲痛地哭泣著說:“妹妹,我的子孫遭受如此大冤屈,卻無處申訴。我想來想去,想出一個計策,必須如此這般,才能把那老賊的心挖出來,報我心頭之恨。如今全靠妹妹你幫忙,咱們彼此相互照應。我想你獨自守著這巢穴,也很寂寞,何不順這個機會,去享受皇家的供奉,咱們朝夕相聚,豈不是美事一樁?”雉雞精連忙感謝妲己說:“既然承蒙姐姐舉薦,我怎敢不從命!明日我就去。”妲己計謀已定,依舊隱形,回到宮中,魂魄歸入本竅,與紂王一同安睡。
天亮之後,紂王滿心歡喜,一心盼著今晚胡喜媚降臨,恨不得立刻讓太陽落山,明月升起。到了晚上,紂王見月華初升,天空如洗,不禁作詩一首:
“金運蟬光出海東,清幽宇宙徹長空;玉盤懸在碧天上,展放光華散彩虹。”
紂王與妲己在台上賞月,催促妲己焚香。妲己說:“臣妾雖然焚香拜請,但喜媚來的時候,陛下得回避一會兒,恐怕衝撞了她,她一不高興就回去了,再要請她來可就難了。等臣妾跟她說明情況,再請陛下相見。”紂王說:“一切聽愛卿的吩咐,朕都照辦。”
妲己洗淨雙手,焚香祈禱,設下圈套。將近一更時分,隻聽半空中風聲響起,陰雲密布,黑霧彌漫,將那一輪明月遮蔽。一時間,天昏地暗,寒氣襲人。紂王心中驚疑,忙問妲己:“這風怎麼這麼大,一會兒就天地變色了。”妲己說:“想必是喜媚踏著風雲來了。”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空中傳來環佩之聲,隱隱有人聲飄落。妲己急忙催促紂王進內殿,說:“喜媚來了!等臣妾跟她講好了,再請陛下相見。”紂王隻好走進內殿,隔著簾子偷偷張望。
隻見風聲漸漸停歇,月光之下,出現一位道姑。她身穿大紅八卦衣,腳蹬絲絛麻履。此時月色再次明亮起來,光彩皎潔,殿內燈燭輝煌。俗話說:“燈月之下見佳人,比白日更勝十倍。”隻見這位女子肌膚如瑞雪般潔白,臉龐似朝霞般明豔,有著海棠般的風韻,櫻桃小口,杏臉桃腮,光彩照人,嬌媚動人,一舉一動都讓人著迷。
妲己走上前去,說:“妹妹來了!”胡喜媚說:“姐姐,貧道稽首了。”二人一同走進殿內,行禮後坐下。喝過茶,妲己說:“昔日妹妹曾說,隻要焚燒信香,你就會來。今日果然言而有信,能見到妹妹的尊容,真是我的幸運。”道姑說:“貧道一聞到信香,就擔心違背了之前的約定,所以急忙趕來,還請姐姐恕罪,若有唐突之處。”二人相互謙遜了一番。
紂王在一旁,再次看到胡喜媚的風姿,又瞧瞧妲己的模樣,覺得二者簡直有天壤之彆。紂王心想:“要是能讓喜媚常伴枕邊,就算不做這天子,又有何妨?”想到這裡,紂王心中十分煎熬。隻見妲己問胡喜媚:“喜妹是吃齋還是吃葷?”胡喜媚回答:“吃齋。”妲己便傳旨安排素齋。二人舉杯交談,在燈光的映照下,故意做出妖嬈的姿態。
紂王看著胡喜媚,隻覺得她如同蕊宮仙子、月窟嫦娥下凡一般,把紂王看得神魂顛倒,仿佛魂魄都飄到了九霄雲外,恨不能立刻與她親近。紂王急得抓耳撓腮,坐立不安,卻又不知如何是好。他忍不住頻繁咳嗽,妲己心領神會,用眼色暗示胡喜媚,然後對她說:“妹妹,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妹妹能否答應?”胡喜媚說:“姐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貧道聽從便是。”妲己說:“之前,我在天子麵前誇讚妹妹的大德,天子十分歡喜,一直想見妹妹一麵。今日妹妹肯賞臉降臨,實在是萬幸。還請妹妹體諒天子的渴望之情,與他見上一麵,讓天子也能沾沾妹妹的福慧,妹妹若能答應,我感激不儘。現在不敢貿然讓天子前來拜見,所以先跟妹妹說一聲,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胡喜媚說:“我是女流之輩,又出了家,與世俗之人相見多有不便。再者說,男女有彆,‘男女授受不親’,怎能同席相對,不分內外之禮呢?”妲己說:“妹妹此言差矣,妹妹既然出家,本就超脫三界,不在五行之中,怎能用世俗的男女觀念來衡量呢?況且天子受命於天,是天之子,治理萬民,富有四海,普天之下皆是他的臣民。無論何人,都可以與他相見。我與妹妹雖為結拜姐妹,但情同手足,就憑這份情誼,妹妹見天子也不為過,這有什麼妨礙呢?”胡喜媚說:“既然姐姐這麼說,那就請天子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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紂王早就等不及這個“請”字了,立刻從內殿走了出來。紂王見到道姑,微微一躬,胡喜媚則打了個稽首還禮。胡喜媚說:“請天子入座。”紂王便在旁邊坐下,兩個妖精反而顯得比紂王更有主人的架勢。
在燈光下,胡喜媚多次微微張開櫻桃小口,流露出喜孜孜的一團和氣;轉動著如雙灣活水般的秋波,送出嬌滴滴的萬種風情。這讓紂王心猿意馬,難以自持,隻急得渾身冒汗。妲己知道紂王欲火難耐,故意起身說要去更衣。她走到紂王麵前,說:“陛下在這裡陪妹妹,臣妾更衣就回來。”紂王又重新坐回座位,與胡喜媚麵對麵傳杯飲酒。紂王在燈下,用眼神向胡喜媚傳情,胡喜媚則麵帶微笑。紂王斟酒,雙手捧著酒杯遞給胡喜媚,胡喜媚接過酒,聲音輕柔地說:“有勞陛下。”紂王趁機輕輕捏了一下胡喜媚的手腕,胡喜媚並未言語,這一下卻讓紂王的魂魄都快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