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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慶生平傳 第十一回到第二十回(2 / 2)

第十六回紅胡子懷私刺雙俠侯化泰露情定巧計

瘟道人葉守敬喝令把朱天飛、侯化泰推出去斬首,朱天飛大聲說道:“我二人沒有罪,不知道都天會總因為什麼要殺我二人?”葉守敬冷笑著說:“你二人是被大清營裡麵的人派來假裝投降的,山人早就知道了。”朱天飛說:“我們二人因為在東昌府犯了極大的罪,沒有地方可以躲避,才來投奔峨嵋山。今天還沒有見到八路都會總的麵,你也不問清楚,就要誤殺好人!”葉守敬聽到朱天飛說的話,心裡猶豫起來,心想:“這兩個人也許是真心投降的,等我看看他二人的武藝怎麼樣。”想到這裡,就吩咐手下的人給他們二人鬆綁,說:“你二人既然來投降,一定有驚人的技藝,當麵練一下給我看看。”朱天飛答應著說:“我練一趟拳給會總看看。”於是拉開拳腳的架勢,分開門路,拳頭像流星一樣快,眼睛像閃電一樣亮,腰像蛇一樣靈活,腿像鑽一樣有力,速度快、動作小、很靈活,打了一路羅漢拳,門路十分精通。這羅漢拳是什麼樣的呢?有讚文為證:羅漢拳,站在當場,斜身繞步顯得很剛強。伏虎的姿勢,暗中藏著招式。反背的拳頭,能夠傷人。鴛鴦腳,最難防備。連珠炮一樣的拳頭,讓神鬼都忙亂。還有單鳳貫耳、順手牽羊等招式。

練完之後,朱天飛氣息不喘,臉色也沒有改變。侯化泰也練了一趟拳腳。葉守敬又看二人施展飛簷走壁的本領,二位各自施展自己的才能。練完之後,葉守敬說:“很好,二位賢士請坐,我方才多有冒犯,希望你們能夠包容!”朱天飛說:“老會總何必太謙虛,我二人還求您提拔呢!”葉守敬說:“二位說的哪裡話,你我都是要做開疆拓土的功臣、裂土分茅的大將,以後可以圖個蔭子封妻,也能夠揚名千古。”侯化泰說:“好,我二人也正要在這裡借助八路都會總的兵威,來報仇雪恨。”葉守敬請二人到書房去,派家人擺下酒席款待二位賢士。在酒席宴前三人高談闊論,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相敘話偏長。酒席散了之後,送二位到外書房安歇。

第二天,送二人到五雲觀去見一字並肩王馬傑馬會總。朱天飛二人來到五雲觀的東院客廳,隻見正北有大廳,兩旁站立著四十名教兵,正中間有一張八仙桌,後麵有一把太師椅子,上麵端坐著紅胡子馬傑:他頭戴道冠,身披藍綢子道袍,有青護領,腰係絲絛,腳下穿著白綾高腰襪子和厚底雲鞋;臉色像重棗一樣,紅中透紫,紫中透紅,兩道英雄眉,一雙虎目圓睜,下巴上有一部黃焦焦透紅的胡子。身後站定十二個道童,都有仙風道骨的樣子。朱天飛二人過去行禮,說:“王爺在上,我二人有禮,給都會總請安!”馬傑一看這二人,心裡說:“可惜天地會的人不行正道,竟然有這樣的英雄歸順。這兩個人是當世的豪傑,如果叫他二人歸了天地會,賊人的勢力就更強了!我馬傑人在天地會,心在大清國,胸中有忠義,本來想探訪天地會的機密,等到官兵到來的時候,好裡應外合,共同攻破天地會。今天這二人來投降,我擔心其中有詐。他二人如果真心投天地會,就是我的兩個強勁對手,我必須定計處置了這兩個人,趁著虎還沒有生牙。”想到這裡,往下問道:“你二人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氏?”朱天飛回答說:“我是江蘇人,姓朱,名天飛,綽號叫做鑽雲神鷂。那是我師弟追風仙猿侯化泰,他是山東人氏。”馬傑說:“你二人以什麼為職業?”侯化泰說:“原先我師兄保鏢,我務農為生。因為我們東昌府的知府是個贓官,我殺了他,身犯大罪,在江湖中避難。久仰八路都會總仁義待人,我二人特來投降,希望能夠收錄。”

馬傑一聽這番話,信以為真,暗自說:“這二位是江洋大盜,在綠林中赫赫有名,我看看他二人的武藝怎麼樣。”想到這裡,說:“你二人平生所練的,是什麼本領?當麵練來。”朱天飛答應說:“我二人練的是飛簷走壁,來的時候沒有形跡,去的時候沒有影子,能夠竊取靈妙的技巧。”馬傑說:“你先練。”朱天飛先一飛身,躥上房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大家正往房上觀看,忽然間從西房上長身而立,說:“我在這裡。”眾人往西房上一看,他忽然間一閃身,蹤跡不見了。眾人正不知道他從哪裡下來,忽然從東房上跳下來,說:“會總爺,朱天飛在這裡呢。”眾人都喝彩。隻見侯化泰說:“我能上那旗杆頂上去給眾位看看。”說完,轉身出來,在那旗杆之下飛身上去,盤著旗杆上去像飛一樣。到了上麵,站在旗杆頂上說:“呔!你們眾位有能往我這裡來的嗎?”眾多八卦教兵沒有不喝彩的。侯化泰跳下來,到馬傑麵前一站。馬傑說:“好,帶二人到寶仁殿居住,賞他二人全席一桌。下去吧,聽我的指示。”

朱天飛二人被人帶到西院,北房有五間,東西各有配房三間。二人進上房一看,靠北牆有一個花梨翹頭案,案上擺著四盆盆景,東邊有一個官窯的果盤,中間有一個水晶魚缸。案前有一張八仙桌,是花梨邊框、墨玉心,兩邊各有太師椅子。牆上掛著一個挑山,畫的是大富貴花,筆力精神很足。兩邊掛著對聯,寫的是:“好酒吃得微醉後,名花看待半開時。”

二人坐下,有伺候的人送上茶來,二人喝茶。朱天飛見左右沒有人,說:“賢弟,我久仰馬傑是滄州雙俠,他歸天地會已經很多年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心地。今天見你我二人來投,他口中說很好,我見他二目亂轉,心裡一定有想法,你我必須要留神,不能大意。”侯化泰說:“知道了。”二人正說之間,隻見伺候的人送上酒席來,二人對坐吃酒。晚飯吃完,二人安歇,在東裡間屋內睡覺。朱天飛說:“兄弟彆睡,要是把侯頭睡丟了可就壞啦!”侯化泰說:“我知道,你也小心你那朱頭吧。”二人都有幾分醉意,侯化泰總是不敢放心睡。這二人正擔憂懷疑的時候,忽然聽到譙樓已經報過二鼓,外麵巡鑼走哨的人,聲音一片。書中且說那紅胡子馬傑,他退入後帳,把徒弟燕子風飛腿金元誌、樂九州神行魏定芳叫到麵前,說:“徒弟,我帶你們二人來投天地會,是為了探聽它的機密大事,並不是真心實意要歸天地會。我今天有一件為難的事,你我爺們商議商議。今天來了兩個投降的人,要歸天地會。此二人的武藝,比你我師徒強勝百倍,如果叫這夥人得了勢,就是咱們的對頭。依我的意見,我趁今晚沒有人,把他二人殺死。”金元誌說:“我去!”魏定芳說:“且慢。我想鑽雲神鷂朱天飛,他久在綠林,殺貪官,斬惡霸,翦惡安良,救的是孝子賢孫,殺的是貪官惡霸。他二人此來,一定是被大清營中的人所請,來到峨嵋山,前來假裝投降行刺。”馬傑一想:“大清營中沒有人認識這人,如果是你顧大叔在王爺營,我倒猜他二人是來假裝投降。如今也許這二人身犯大罪,沒有地方躲避,來到此處避難。我要是引他二人一見八路都會總,就壞了事啦。”魏定芳說:“要是殺了他二人,咱們該怎麼回稟八路都會總呢?”馬傑說:“那倒無妨,我有主意回他話。你二人跟我來。”

馬傑帶了金背刀,兩個徒弟也各帶兵器,三人出了上房,到院中飛身上房,躥房越脊,像走平地一樣。到了西跨院寶仁殿,三人聽裡麵二人睡熟了,慢慢用手指沾唾沫,把窗紙洇破了一個小窟窿。馬傑一看,二人睡著了,自己拉著金背刀來到房門,把門撥開。他才到外間屋內,聽見屋裡侯化泰說:“好王八蛋!你膽子不小,你來吧!”嚇得馬傑蹲在桌兒底下,一句話也不敢說。又聽見侯化泰說:“這個耗子多大膽子,要上來!”馬傑知道不是說他,自己又定了定神,才拉刀出來,一掀簾子,才要進東裡間屋內去,隻聽侯化泰又說:“好一個混帳王八羔子!你要害我,我先結果你的性命就是了。”嚇得馬傑往後一退,暗藏在外間屋中。又聽侯化泰那裡說:“你這個東西好大個,這是你該死,我打死你吧。”拿著一支鏢,照定牆上“叭”的一聲。朱天飛問說:“你打什麼?”侯化泰說:“蠍子被我打死了。幸虧我醒著,我要是睡了還被他害了。”二人說著話又睡了。

外麵天有三鼓的時候,馬傑又等了有兩刻鐘,聽見屋內人睡著了,他才起來,到簾子這裡。才要掀簾子,忽然看見侯化泰一翻身坐起來,說:“好厲害!朱大哥,快起來!我方才做了一個夢,嚇得我戰戰兢兢。我夢見有一個紅胡子老頭兒,手拿金背刀要殺我,可嚇死我了!”朱天飛說:“你我二人既然入山來,就不怕死,咱們是英雄,為朋友而死,隻要死得有名,我就佩服。”馬傑一聽這二人說的話,一掀簾子進去,說:“二位老俠義還沒睡覺?我特來談談心。”朱天飛、侯化泰二人連忙過去行禮。馬傑一伸手拉住,說:“且慢!我今天來是和二位談肺腑之言。”朱天飛說:“願意聽您詳細說。”馬傑說:“二位明公是當時的人物,為什麼輕身來投天地會?難道不被智者笑話嗎?”侯化泰說:“老會總是北五省的豪傑,還來歸天地會;我二人也是被事情所困擾,不能不來。”馬傑說:“我送給二位路費,二位請回怎麼樣?這天地會哪裡是久遠的道路?我可是好意,我把實言告訴二位,我不是圖天地會的功名富貴,是為了在這裡臥底。外麵還有我兩個徒弟。你二人也進來。”魏定芳、金元誌二人進來,給朱爺二人見禮。朱天飛說:“你真是英雄,我二人也說實話吧。我二人是被朋友所請,來歸天地會,探顧煥章生死的下落。今天你我也不必相瞞。那位請我們的人是王天寵。”才說到這裡,馬傑說:“我人在天地會,心在大清國,我是儘給大清營探機密。”話還沒說完,外麵有人大聲喝道:“三個奸細哪裡走!八路都會總吳恩在此!”嚇得三人麵如土色。不知道後麵的事情會怎麼樣,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會仙台雙俠見吳恩鑽雲鷂施展驚人藝

紅胡子馬傑正與朱天飛、侯化泰三人談心,忽聽外麵一聲高喊:“呔!好你三個大膽賊人,吃著天地會的飯食,喝著天地會的飲水,竟私通外敵!八路都會總在此!”三人抬眼望去,進來的是管糧會總楊永太。此人本是當世豪傑,此刻正暗中探查天地會八卦教的機密,早有裡應外合、共破天地會捉拿吳恩的打算。今夜他夜探五雲觀,正是為了查訪朱天飛、侯化泰二人的來意,不料聽見三人談心時說出了真實身份,便故意出聲嚇唬:“你們三人好大膽子,我在外麵可聽了多時了!”馬傑聞言正要抽刀,楊永太連忙擺手:“我也是同道中人,聽三位相談才故意試探罷了。”馬傑問:“楊永太,你認識這二位嗎?”楊永太點頭:“怎會不認識?這位是鑽雲神鷂朱天飛,那位是追風仙猿侯化泰。”朱天飛隨即摸出王天寵所贈的金鏢遞過去,楊永太接過一看,當即了然:“這是王義士的金鏢,我全明白了。二位既有馬傑會總照應,我便先行告辭,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定當萬死不辭!”馬傑點頭示意,海底蛟楊永太這才轉身離去。

朱天飛轉向馬傑追問:“賢弟,方才說到吳恩那邊,我那顧煥章兄長究竟生死如何?”馬傑長歎一聲,細細道來:“那日他探查南山口時,被二都會總吳德擒住,送到青蓮島交由武勇王都會總葉守清處置。我設法從青蓮島將他要回,讓他脫下衣物,尋來一名死囚犯穿上他的衣服,又在囚犯臉上劃了數刀,這才派人用木板三釘將其釘在接天嶺上示眾,暗地裡卻送顧煥章從西山幽僻小路逃出生天,叮囑他速回大清營報信,以便裡應外合攻破峨嵋山。可如今多日過去毫無音訊,其中定有變故。”朱天飛猜測:“或許他已看破紅塵,出家修行去了也未可知。”侯化泰感慨:“人生在世能如顧煥章般官至侯爵、名滿天下,也算不虛此生了。”馬傑卻另有擔憂:“我隻怕他是歸山了。他曾提起下山時師傅賜下趕棒與短把刀,還囑咐道:‘此二物在便可行走江湖,若有損毀便需即刻歸山,否則必有大禍。’當時我隻當他說笑,送他至西山口外後,至今仍在等他回信。今日得見二位,才知其中還有這許多緣由。”三人又敘談片刻,馬傑便讓二人安歇。

次日清晨,侯化泰二人到客廳與馬傑見禮,馬傑道:“今日我便送二位上山朝見八路都會總。”三人用完早飯,備好馬匹——朱天飛、侯化泰各騎一匹,馬傑則騎著自己的玉頂黃膘駒,帶著親隨護送二人前行。行至五裡開外,正北處一座高山矗立,山下便是關城。三人入城後見城中竟是座大市鎮,南北大街兩旁店鋪林立,往來行人皆為天地會教眾。山根下左右各有五十間官房,裡麵駐紮著無數教兵,由兩位頭目統領。正會總蓋天彪是關西人氏,天生神力,使一條渾鐵點鋼槍,有萬夫不當之勇,作為吳恩的心腹,被派來鎮守這山下關城。聽聞馬傑到來,蓋天彪即刻帶人前來迎接,馬傑揮手示意繼續上山。山路盤道平坦,兩側修有護牆,牆外栽滿各類樹木。三匹馬並行至山頂,隻見東西方向橫亙著一道三丈高的大牆,中間城門上插著兩杆白緞繡金龍大旗,門楣上掛著一塊泥金匾額,上書“天府之國”四個大字,城內有五百護城兵丁嚴密把守。馬傑帶二人入城後往東而行,路北有五間回事處廳房,正北方向樓台殿閣鱗次櫛比。馬傑下馬後,回事處頭目穆化榮上前接見,馬傑吩咐:“速去稟報八路都會總,就說我帶了兩位投降的賢士朱天飛、侯化泰求見。”穆化榮入內稟報,不久後帶著一名令官出來傳旨:“八路都會總令,傳你三人至會仙台覲見!”

馬傑等三人隨令官穿過正北宮門,隻見前方一座大殿矗立,兩旁是十間朝房,往東有一屏門。四人進了屏門,令官在前引路,馬傑三人緊隨其後。行不多時向北轉彎,眼前突現一片樓台,正麵便是方圓二裡的會仙台。台下東西兩側各有朝房,還有兩座井亭。馬傑趁機低聲告訴朱天飛二人:“西邊井亭下是真井,東邊井亭下有地道直通五雲觀我居住的屋子,你二人切記。”正說著,台上已有人喊道:“一字並肩王馬傑,帶二位賢士上台參見!”馬傑應了聲“遵令”,便帶二人登上會仙台,但見台上九間九龍廳金碧輝煌,四周環繞著漢白玉欄杆。廳內龍書案後,八路都會總端坐中央——他頭戴蓮花道冠,身披鵝黃緞子道袍,上麵繡著乾三連、坤六斷等八卦圖案,中間是太極圖;背後斜插陰陽八卦幡,肋下佩著太阿劍,綠魚皮劍鞘配著黃絨穗頭,金吞口與黃絨挽手更顯華貴;麵如銀盆,四方臉龐,雙眉帶煞,二目放光,一部銀髯根根分明,宛如太白金星下凡,又似大羅金仙臨世。馬傑參拜完畢,吳恩連忙道:“好賢弟,不必多禮,旁邊落座便是。”馬傑在東邊椅子坐下,見西邊坐著二都會總吳德,東下首依次是七星道人吳國瑞、萬法真人吳國興等,西下首則是雲南八猛與金氏三傑,台下更有五百削刀手威風凜凜地侍立兩側。

朱天飛、侯化泰上前行禮:“八路都會總在上,朱天飛、侯化泰有禮!”吳恩打量二人,問道:“你二人是何方人氏?受何人舉薦來投?”朱天飛答:“我乃江蘇上海縣人朱天飛,綽號鑽雲神鷂,此前以保鏢為業。”侯化泰接話:“我是山東東昌府人侯化泰,綽號追風仙猿,本在綠林闖蕩,因殺了東昌府知府蔡紹榮才避禍江湖,久仰都會總仁義,特來投奔。”吳恩頷首:“你二人且將平生武藝演練一番與我看。”朱天飛當即打了幾路拳法,侯化泰也施展了飛簷走壁的絕技。吳恩看罷心中歡喜,卻突然話鋒一轉:“你二人武藝雖好,卻是受何人派遣來此臥底,想替顧煥章報仇,對不對?”朱天飛不慌不忙地回道:“都會總言重了,我二人豈敢有此禍心?實是走投無路如旱地之魚,隻求在此得一勺活命之水,不想反入羅網。若都會總疑心難消,便請殺了我二人,我二人絕不怨恨,隻恨自己有眼無珠,錯把明珠當魚目。”吳恩見二人言辭懇切,料想確是真心,連忙笑道:“二位老英雄莫要誤會,方才不過是玩笑話罷了。我封你二人為鎮殿會總,此後好生當差。”朱天飛、侯化泰謝恩後,吳恩又賞了一桌全席,二人這才隨馬傑來到東配房。馬傑道:“二位在此安頓,我便先回了。”二人送走馬傑,剛進屋便有四人抬著酒席進來:“我們是伺候鎮殿會總的。”此後二人每日都有酒席供應,夜裡卻絲毫不敢懈怠,時刻留意周遭動靜。

這日,吳恩在會仙台召集眾人,待眾王爺與真人到齊,朱天飛、侯化泰也在其中。隻聽吳恩說道:“我待逍遙自在太平王麻成榮恩重如山,派他率任山、楊平、姚興等四十員上將掃北,欲取河南、山東等地,不想他竟叛反私通大清營,獻出生死白牌詐開汝寧府。任山昨日帶敗兵逃回,說穆將軍不日便將大兵壓境。今日請眾位前來商議,哪位有破敵良策,還請直言。”話音未落,瘟道人葉守敬便站出來:“八路都會總不必憂心,我已帶來本隊人馬,布下一座陣式,隻需七星道人吳國瑞等六人相助,再調三千兵馬,便能讓大清營有來無回——若來三千兵,我便生擒三千,一個也休想逃脫!”吳恩大喜:“賢弟有此妙策,破敵易如反掌,真是奇功一件!這令箭便交與你,任憑調遣。”葉守敬接令謝過,眾人這才散去。

次日,吳恩帶眾人下山閱兵,直至第三日才回山。朱天飛與侯化泰在屋中秘密商議:“賢弟,我二人來此多日,至今一事無成。此番冒險進山所為何事?依我之見,今夜吳恩住在會仙台,台下雖有兵丁巡察,台上卻無太多防備,正是動手的好時機。刺殺他難度太大,不如去盜他的陰陽八卦幡或太阿劍。”侯化泰點頭:“兄長去盜寶,我在外巡風。得手後你跳下台去,在井亭等我,咱們一同從五雲觀的地道逃走。”朱天飛沉聲道:“也罷,我這便為朋友放手一搏,生死就在今夜。”侯化泰安慰道:“兄長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二人商議已定,吃過晚飯便收拾停當。朱天飛在前,侯化泰在後,悄然躥上會仙台,見廳內燈燭通明。侯化泰攀上房簷暗中觀察,隻見朱天飛輕掀門簾進入外間,又慢慢探向東裡間,見空無一人,便轉向西裡間——靠北牆處有一張大案,上麵鋪著黃雲緞坐褥,吳恩正端坐其上,背後斜插陰陽八卦幡,肋下佩著太阿劍,雙目微閉似在養神。朱天飛屏住呼吸,躡手躡腳繞到吳恩身後,先掏出小夾剪將八卦幡上的金鈴鐺一一捏扁,以防驚動對方,隨後才伸手去抽幡。不料剛將陰陽八卦幡抽出,吳恩猛然驚醒,反手拔出太阿劍向後劈來,隻聽“嗑嚓”一聲巨響,紅光驟然迸濺,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第十八回二老智出峨嵋山群雄聚會四方鎮

朱天飛剛要抽出八卦幡,隻見吳恩猛地一拉寶劍,往後一剁,那朱天飛早把陰陽八卦幡奪到手中,飛身衝出屋來。此時紅光迸冒、鮮血直流,原來是侯化泰被吳恩拔劍的動作嚇了一跳,從房頂上摔了下來,把腦袋撞破了,他嚇了一跳,翻身跳下會仙台,竟然自顧自地逃走了。侯化泰跳在東邊井亭子裡麵,朱天飛也隨即趕來,二人便一起順著地道往五雲觀逃去。吳恩這一劍沒有砍著人,他跳下會仙台,回手一摸,發現陰陽八卦幡不見了,連忙追出去,各處搜尋,卻根本不見有人,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說:“鳴鑼!傳我的號令,有奸細盜了我的陰陽八卦幡,還前來行刺。快派人各處搜查!”這命令一下,那峨嵋山上下頓時亂作一團,各處燈火齊明,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朱天飛、侯化泰二人順著地道來到五雲觀,從夾壁牆裡麵出來。馬傑見了便問:“二位得到了什麼?”朱天飛說:“是陰陽八卦幡。”馬傑趕緊說:“二位請快走吧,我也不敢留二位在這裡住了。”朱天飛說:“那我就告辭了。”二人剛要走,就聽見山上號令鑼聲傳了下來,侯化泰二人便連忙逃走。剛到興會莊,就看見前麵有一支人馬攔住去路,燈籠火把照得如同白晝。為首的大將是小常萬楊平,他問道:“你兩個人往哪裡去?”朱天飛、侯化泰回答說:“我們二人是奉八路都會總的命令,前來捉拿刺客。不知會總可曾見到沒有?”楊平說:“並未見有人過去。二位還是回去找吧。”朱天飛說:“那我們就往前去追吧。”楊平說:“二位請便吧。”侯化泰二人過了興會莊,看見眼前燈籠火把通明,有三千天地會兵丁列隊。朱天飛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海底蛟楊永太,楊永太一見二位,便問:“朱會總往哪裡去?”朱天飛說:“我們二人是去追盜陰陽八卦幡的賊。”楊永太心中暗自高興,知道事情成功了,便帶兵送二人到接天嶺。吳鐸、吳峰二人問道:“往哪裡去?”楊永太說:“追刺客。把人馬留在這裡,我三人追下山去。”

三人出了接天嶺,繞道來到三岔山,見到了王天寵,把陰陽八卦幡交給他。王天寵連忙接過來放下,給三人道謝,又問顧煥章的生死情況如何,朱天飛把馬傑說的話又敘述了一遍,王天寵這才放下心來。楊永太說:“我送二位出來,也不能再回去了。”王天寵說:“那就請你老人家替我照應聚泉山去吧。”楊永太說:“好,我就此告彆。你們三人到大清營報功吧。”三人送走楊永太,王天寵等人回到大客廳坐下,王天寵說:“這件功勞,你二位老英雄誰去報功呢?”朱天飛搖了搖頭說:“我是不能作官的。”侯化泰也說:“我也是不能作官的。王義士,你去報功吧。”王天寵說:“我要是想作官,早就作官了。”楊永安說:“你們三位都不願出仕,把這一件奇功送給張廣太倒也好。”王天寵說:“就這麼辦,我還把你二位送到獨龍口去。”朱天飛、侯化泰說:“也好。”三人在這裡吃了早飯,一同起身,路上無話。

這日,到了西海岸獨龍口張廣太的衙門,三人讓人進去通稟,不多時,張廣太、薑玉、神力將高傑三人迎接出來。一見三人,連忙行禮,說:“王義士、二位兄台,今日一同回來,必定有好消息。你們三人請裡麵坐吧。”薑玉給他舅舅行禮,又見過侯化泰和王天寵,一同進到裡麵,到書房坐下。朱天飛說:“張大人,我三人送你一件功勞:我們把吳恩的陰陽八卦幡盜來了,隻是我們三人都不能作官。”張廣太說:“明白了,我有一個主意,要提拔一個人,還須王義士送到大清營去。”朱天飛問:“是何人呢?”張廣太說:“就是薑玉。我早就有心提拔他,隻是沒有機會,今日借仗二位,就把這件功勞送給他吧。”朱天飛說:“也好。薑玉過來,謝謝眾位。”那薑玉便給眾人請安。王天寵說:“不用謝,我把你送到大清營去。”高傑說:“我也跟你們去吧。”張廣太說:“你要去也好,明日我就辦一角告奮勇的文書,你就跟他四位一起走吧。”於是吩咐廚下備酒,給王天寵、侯化泰、朱天飛三人接風,也給高傑送行。大家開懷暢飲,一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安歇。

次日天明,張廣太給眾人送行,又忙了一早晨。朱天飛、侯化泰也要同王天寵去逛一趟。他們五位英雄各騎一匹坐騎,薑玉帶著隨行的衣包、被套,高傑帶著他的渾鐵點鋼槍,從西海岸起身。在路上曉行夜住,饑餐渴飲,不止一日。那日到了四方鎮,聽人說這裡有兩位教習,是這四方鎮左右十八村的團練,一名叫通臂袁興,一名叫鐵掌猴袁霸,渾身都是武藝,還說要打儘天下的英雄,以此來彰顯他二人的本領。王天寵說:“天不早了,咱們就在這裡住下,明日看熱鬨。”侯化泰說:“我去打店。”抬頭一看,路東有座“春運老店,安寓客商,仕宦行台客棧”。走到門前,看見裡麵有一個大陀頭和尚,披散著發髻,用一道金箍攏住;身穿藍布僧衣,打著裹腿,赤著腳;頸項上掛著十八顆人骷髏骨的素珠,那素珠是用好鋼打造的,當中穿著一條鹿筋繩;肩上挑著鐵扁擔,前麵掛著一口大鐘,後麵墜著一塊大石頭;麵如紫醬,紫中透亮,兩道英雄眉,斜飛入鬢,一雙虎目圓睜,壓耳兩撮黑毫,海下沒有胡須,四方口,三山得配,準頭豐隆。侯化泰看罷,便說:“呔!老密春個萬坨岔窯在哪裡?”伸手就把那和尚給抓住了。那個和尚口中說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說的話我不懂。”侯化泰一聽,微微一笑,說:“你不要裝傻,我看你的行跡肯定不一般!”

書中交待,那侯化泰是久闖江湖之人,他看這個和尚五官相貌,二目神光充足,就知道是個綠林英雄。他這才說“老密春個萬坨岔窯在哪裡”,這是江湖黑話,意思是問和尚在哪裡住。那和尚故作不知,侯化泰就伸手把那口鐘奪過來,往地下一摔。那和尚哈哈大笑,說:“好!你把這個給我摔了,我明日再挑一個一百六十斤的來。”侯化泰問:“你廟在哪裡?”和尚說:“就在這四方鎮西北的小鐵善寺。你貴姓?”侯化泰說:“我姓侯,名化泰,山東人。”和尚說:“好,我明日在廟中等候,咱們細談談。”和尚把地下那口鐘拾起來,竟然自顧自地走了。侯化泰叫店中的小夥計:“給我三間上房。”不多時,王天寵同來一位,身高九尺,麵如白紙,長著喪門眉、吊客眼;穿著青褂、靴子;五長的身材,一表非俗,和高傑、薑玉、朱天飛等人說笑著來到店門口。王天寵說:“侯兄,我給你引見一個朋友。”用手指定那人,說:“這是我拜弟張大虎,綽號人稱笑麵無常。”侯化泰說:“久仰!這位兄台是從哪裡來呀!”張大虎說:“我是從常芝山兵船上來的。聽說我兄長王天寵請能人盜了陰陽八卦幡,我就把兵船之事托付給張廣太照應,追了下來。方才聽說侯兄來打店,你我就在店中一敘吧。”小二過來,把眾人的馬接過去,說:“老爺們住東北那三間北房,是乾淨的,我方才收拾好了。”那邊把馬係上,帶著朱天飛等六人來到東北這三間房中,送過洗臉水來,又獻上茶來。

隻聽外麵有人說:“王義士,久違!久違!”王天寵一看,喜出望外,正是馬成龍和馬夢太、李慶龍三位爺在屋中。王天寵連忙行禮,給眾人引見。彼此見禮完畢,王天寵問:“馬大人,你們三位是從哪裡來的?”山東馬說:“我奉穆將軍之令調我到河南,攻取了汝寧府,掃滅了三山。如今奉旨穆將軍和神力王合兵一處,攻打峨嵋山,捉拿吳恩,我是討令單行。王義士,你是從哪裡來?”王天寵就把自離大清營以來的事情說了一遍,包括要往大清營見老王爺獻陰陽八卦幡的緣故,又提說朱、侯二位盜幡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馬成龍說:“朱兄,你我自平安莊一彆,沒想到在此地相逢,真是應了古人那句話:‘人生何地不相逢。’”朱天飛說:“我也未想到在此地相見。”張大虎過來說:“馬大人,你老好!我還時常想念呢。”薑玉也過來見禮。馬成龍都一一見過,說:“你我一同前往老王爺大營之內吧。”王天寵說:“甚好,我們明日一同前往。”大家正談在得意之處,聽得外麵一陣大亂。隻聽外麵有聲音洪亮的人說話,說:“小子們,進去打店,把房全給收拾乾淨,把住店的人都給我逐出店外!”不停地連聲大嚷。從外麵進來了兩輛二套車,停在南屋裡,又進來了四匹馬,騎馬的都是長隨打扮。從車上下來一人,身高九尺開外,麵如黑灰,四方口,兩道重眉,一雙闊目,白如粉錠,黑似點漆,光華爍爍,奪人二目;身穿藍縐綢長衫,內襯藍綢子中衣,足下穿著青緞子薄底快靴;有二十多歲,生得虎背熊腰。後邊有兩個家人,扛著一條鐵棍,有茶盅口那麼粗細,立在南房門外。馬成龍看見這夥人甚是雄壯,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不知是從哪裡來的這夥人。書中交待,這個人乃是雲南楚雄府正北小竹子山的正印會總羅文慶、綽號人稱坐山雕的二兒子,名叫羅如虎。此人膂力過人,性情粗魯,天生一身神力,就是太渾。今日是從昭通府探親回來,路過四方鎮,聽說這裡有通臂猿袁興、鐵掌猴袁霸在這裡立擂台,他就不走了,叫家人打店,自己要看看熱鬨,瞧瞧是怎樣的英雄,所以今日便在此處。

馬成龍等幾位正說閒話,聽見這人進來,王天寵說:“這是一位英雄,可惜就是太粗魯些。”馬夢太、馬成龍、李慶龍這三人便告辭,回到西邊上房屋中。方才坐下,隻見外麵店中小夥計進來說:“馬大爺,我們店東人要見您。”馬成龍說:“你們店東人姓什麼?是哪裡的人?要見我有什麼事?”小夥計說:“我並不知道是什麼事。我們店東人姓李,名萬青,是位秀才公。因為自己不願作官,所以無心讀書,自己開了這一座店。”馬成龍說:“請進來吧。”隻見從外麵進來那個人,又將生出一番是非。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李萬青目識豪傑馬成龍旅店結親

馬成龍見從外麵進來一位年過半百的男子,身高七尺,麵如古月,生得四方臉,兩道黑眉毛,一雙俊目黑白分明,土星豐滿,四方口配著漆黑透亮的胡須。他身穿藍綢子衣衫,內搭藍綢子褲褂,套著駝色寧綢套褲,足下是灰摹本緞的鑲鞋,手中搖著折扇,滿麵笑容地走進來,說道:“馬大人,我久仰您的大名,今日有幸相會,真乃是三生有幸!”馬成龍等三人連忙站起身來,迎接對方落座。

這位店東李萬青為什麼來拜訪馬成龍呢?原來他見這三個人進店的時候,品貌不同尋常,又仔細詢問跟隨的人,才知道這位是麵對大敵永遠沒有畏懼神色、勇冠三軍的馬成龍馬大人,同來的還有病二郎李慶龍、瘦馬馬夢太,他們是穆將軍的前鋒,要上峨嵋山去。李萬青聽說了這些情況,心中想:“原來是馬大人。我常常聽人傳說,此人在興順鏢店救過聖駕,在蘇州城用智謀擊退三路大兵,大戰襄陽城的時候,獨自擊退賊兵,威名遠揚。我今天要會會這個人。”於是連忙叫小二到上房通知一聲,說:“我們本店店東要給眾位請安。”那李萬青跟著小二來到裡麵,一見到馬成龍,連忙施禮,說:“久仰大人的名聲,今天有幸相會,真乃是三生有幸啊!特地前來請安。”馬成龍聽了之後,心中明白:想必對方認得自己,“一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知道了我的本來麵目,我也不必隱瞞了。”他說:“店東請坐,還沒有請教您貴姓尊名。”李萬青說:“我姓李,名萬青,如今知道三位大人到來,有失遠迎!”馬成龍說:“豈敢,豈敢!”李萬青問道:“馬大人原籍是哪裡?府上都有什麼人?跟前有幾位世兄?”馬成龍說:“我是山東登州府文登縣的人,家中並沒有其他人,我還沒有成親,哪裡會有兒子呢?”李萬青說:“馬大人貴庚?”馬成龍說:“我今年三十六歲。”正說著,白少將軍進來了,說:“馬大哥,你們三位要用什麼飯呢?”李萬青連忙讓座,白少將軍說:“這位姓什麼?”馬成龍笑嘻嘻地說:“白賢弟,你我在一起吃吧。我給你介紹一個人,這位是這家店的店東主人李先生,這是白少將軍,你們二位可以好好交談。”李萬青說:“大將軍到來,我這裡有禮了!”白少將軍說:“先生何必太謙虛,你我一見如故。”五人落座吃茶。

過了一會兒,小二進來擦抹桌案,擺上乾鮮果品和各樣菜蔬。李萬青說:“我稍微準備了一些粗劣的酒食,請求大人賞臉。”馬成龍說:“既然是閣下費心,我們就吃,不要作假。”那李萬青舉杯敬酒,酒過三巡,他心中想:“這位馬大人倒是很豪爽,不知道他腹中才學如何,我試試他。”想完說:“馬大人有高才,我一向知曉。今天相逢,是萬千中的幸運。”馬成龍說:“我粗略知曉一些文墨,在軍營裡麵也用不上。”李萬青說:“我們今天吃酒的,都是文雅之人。我有一幅對聯,請求眾位給對上下聯。上聯是:‘因荷而得藕。’”馬成龍說:“這容易,我給對上‘有杏不須梅’,行不行?”李萬青說:“好一個‘有杏不須梅’!我還有一幅對聯,請求大人指示。”說:“二艇並行,速不如帆快。”馬成龍說:“好,這是雙關語。‘速’作為是《三國誌》上的魯肅;‘帆快’是為樊噲,這個人乃是奇才啊。我是粗通文墨的人,我胡說一個,不一定對不對。”白勝祖說:“兄長,你說吧,何必太謙虛。”馬成龍說:“我對一個是‘八音同唱,笛清勝似簫合’。”李萬青說:“好!‘笛清’作‘狄青’用,‘簫合’作‘簫何’用。馬大人高才,我真佩服!”馬成龍說:“李先生真是過於抬愛,這隻是粗野之談。”李萬青說:“還有一個對子,是‘小人言謊,行紅就綠,換麵要充君子。’”馬成龍說:“這個容易。我說一個,你彆笑話我。”李萬青說:“大人請講。”馬成龍說:“丈夫說話,如白染,改口不是英雄。”白勝祖、李慶龍、馬夢太、李萬青四人齊說:“好!”馬成龍說:“我有一個粗俗的對聯,也請求李先生給評一評。”李萬青說:“大人請講。”馬成龍說:“筍竹無心,爆竹偏從心上起。”李萬青說:“好,清雅得很!我也胡亂接續,是‘諸花畏火,燈花卻向火中生’。”馬成龍說:“好!你我不必說了,大家吃飯吧,也該歇息歇息了。”眾人都說“是”。

吃完晚飯,李萬青請馬夢太、白勝祖、李慶龍三人,到他的櫃房去坐,說有事相求。這三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由,隨同他來到西配房落座,小二獻上茶來。李萬青說:“我有一個小女兒,今年二十八歲,還沒有許配人家。想懇請三位作媒,我情願把小女兒給馬大人為妻。不知三位意下如何?”白勝祖說:“這件事我去給你說,行不行兩可。”李萬青說:“也好,就請求你們三位了!”白少將軍說:“我去說,你們三人等候,我馬上就來。”那白勝祖立刻出去,不多時回來說:“李老先生,不成。我馬大哥說啦,他說正在從軍南征,妖人還沒有消滅,軍隊還沒有休息,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身為武夫,一身許國,不敢定親。”李萬青說:“馬大人說的很對,無奈人生在世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安家立業,是為了繼世敦倫。我也不是叫他現在就搬娶過門,無非是留下定禮就是了。”

白勝祖說:“我去說說,看怎麼樣。”站起身來,到了那屋中,說:“馬大哥,你彆堅持啦,我來勸你,這件事你應允了吧。”馬成龍說:“賢弟,你說的也是。我要是定下親事,等到哪年哪月才能搬娶過門呢?”馬夢太說:“戰勝回都城的時候,再辦喜事也不晚啊。”馬成龍是個爽快人,說:“賢弟,你就定去吧,我聽你一句話。”馬夢太就寫了年庚給他,送到西房中。李萬青也就寫了年庚對換了。馬成龍拜了嶽父老泰山,李萬青謝了三人。

王天寵這屋中,正同朱天飛、侯化泰、張大虎、高傑、薑玉這六個人在一起吃酒,忽然聽見外麵叩打店門說:“呔!開門來,今天住店的,全給我趕出去,我一個人包了這座店,不叫彆人住!”王天寵聽見外麵這話,不由一陣冷笑,說:“好鼠輩,怎麼敢這樣無禮!你看看這店中住的是什麼人?”正在生氣的時候,隻見小二送菜進來,王天寵問道:“外邊這個打店的人,是做什麼的?”小二說:“你老人家彆生氣,這個人是我們此處地麵千總的兄弟,名叫李奎武,依仗他兄長,他無所不為,在外麵招搖撞騙。今天看見我們這座店住的人多,他就前來說打公館,遇兵差,說穆將軍不久必定到來。我們送他一兩二兩的,他自己就走了,就不會在此打攪。”

沒等說完,不想那南屋中住著一個人,這個人名叫羅如虎,惱了說:“好一個不要臉的鼠輩!爺爺我來拿你!”跳到院中。王天寵說:“好俊一條英雄,真乃是奇男子!”這羅如虎本是粗人,過去要抓李奎武,李奎武身體靈便,往後一閃躲開,他一抬腿照定那羅如虎就是一腳。羅如虎往後一仰,他趁勢一跟步,隻聽“噗通”、“哎喲”一聲,倒在地上。那李奎武跳過去,揮拳就打。王天寵說:“好一個無知的匹夫,休要欺壓人,我來也!”那王天寵本是行俠作義之人,到處專打路上的不平事,所以今天躥到外麵,一看那李奎武正揮拳要打羅如虎,被王天寵一腳,踢倒在地,說:“呔!好一個無知的匹夫,你有多大能耐,敢來和我這店中人打架?”那李奎武起來,又撲向王天寵來要打,被王天寵用手一晃,又踢了一個跟頭,說:“匹夫,休要逞能!”那李奎武說:“你是什麼人?可留下名姓。”王天寵鼓掌大笑,說:“我姓王,名勇,字天寵,綽號人稱小白龍。我把你這瞎眼的奴才,你可知道了?”李奎武一聽,嚇得分不清東西南北,站起來就跑。

那羅如虎說:“這位王大叔,你老人家是我救命的恩人,我這裡有禮了!”那王天寵問了他的名姓,把他帶到屋中,給眾人見見。大家都知道他是個粗人,說:“羅如虎,我給你介紹幾個人。這位姓侯,是你侯大爺。”羅如虎一瞧,侯化泰身軀矮小,又是個禿子,他說:“不行,這個是我孫子。”王天寵說:“胡說!”羅如虎說:“你老人家彆生氣,我二人比比,誰的身量高誰是大爺。”王天寵說:“不論身量,見見你朱大爺。”那朱天飛說:“我站在桌兒上和他比比,看是我二人誰高?”羅如虎說:“這是朱大爺,不用比了。”連眾人都給他介紹介紹。那羅如虎一言不發,回自己屋中去了。高傑說:“侯禿子,你這個人是走背運呢,連這個姓羅的來,都是瞧不起你。”侯化泰說:“高大老爺,彆耍笑了。你是走鴻運的人,我也知道,這年月不論年歲、武藝,隻要身材大就占便宜。駱駝那個夠多大,你看真能馱!”侯化泰這幾句話,說的那高傑默默無言,愣了半晌,他說:“侯化泰,你也不用說論能耐啦、論年歲啦,我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敢這樣說狂言,藐視英雄?來,咱們兩個比試比試,你敢來麼?”那侯化泰說:“高傑,你彆不知時務!彆說你,就是那峨嵋山妖道吳恩,就像鐵壁銅牆、天羅地網一樣,我出入就像沒有人的地方一樣,何況是你!”那高傑就要與他比試較量。朱天飛說:“你們二人不可!侯賢弟,我看你太沒有大量的才德。他年輕,你又跟張廣太有交情,你和他要是變了臉色翻了臉,那就不好了。”王天寵說:“侯大哥,你老人家是做兄長的,總得有容人的度量。”

侯化泰被他二人說的閉口無言,一生氣站起來,出了上房,叫:“小二,單給我找一間房。”小二領他到後院北上房一間,坐下自己想:“我何必與他們這些個人在此生氣?”叫:“小二,單給我要酒。”小二點上了燈光,立刻去了,不多時,隻見那小二手托著一個木頭托盤送上來,往桌兒上一放。小二一看,說:“呀!不好了,我這菜全被人偷了去啦!”侯化泰一聽這話,又驚又氣。

第二十回侯化泰又逢強中手顧煥章出世遇賓朋

追風仙猿侯化泰瞧見小夥計把飯送進來往桌上一放,結果裡麵啥都沒有,酒啊菜啊都沒了。小二就說:“大爺,這事兒可真奇怪。我從廚房端著托盤出來,上麵有兩碟菜、一壺酒、一雙筷子,就這些東西。走到這屋裡一看,全沒了,肯定是鬨鬼了。大爺您彆著急,我這就去廚房再給您老人家要一份來。”侯化泰聽了,氣得臉色都變了,說:“我不吃了!我去找那個偷菜的家夥。”說完站起身,一下子就飛身跳到院子裡,還說:“好你個餓鬼,我來跟你算算賬!”他又跳到房頂上,說:“好賊,你偷我的飯吃,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二更天了,嚇得小二趕緊說:“大爺,您快下來吧,我去給您找就是了。”侯化泰說:“你彆管,我非得追著他跑不可!”正說著呢,後麵“叭”的一聲,有個東西正好打在侯化泰的頭上。侯化泰毫無防備,回頭一看,連個人影都沒有。他心裡一想,說:“這肯定不是人,肯定是鬨鬼。要是人的話,就憑我這本事,絕不可能看不到他。”想完往四周看了看,一個人影都不見。天又黑,他說:“這可不好,肯定有鬼。”後麵又“叭”的一下,又打在頭頂上。侯化泰一回頭,還是沒看見人,說:“這可不好,這是什麼東西啊,老打我腦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好小子,這還得了!太不像話了!”他跳到院子裡,又被打了一下。侯化泰被打得心裡著急,嘴裡不停地罵。

折騰了差不多半夜,連店裡打更的人都起來了,說:“您老人家彆再鬨啦,等天亮了再找吧。”侯化泰不聽,又找了半夜,還是啥都沒有。他自己琢磨:“對了,肯定是那個陀頭和尚,他這是要報仇。我明白了,我去找他去,他在小鐵善寺,我去問問打更的人往哪邊走。”問清楚後,他飛身出了店,順著路往西走,出了村口,再往北一拐,走了大概半箭地那麼遠,就看見正北方有一座廟,特彆高大。周圍都是鬆樹,還有一圈紅牆,山門也很高大。侯化泰來到廟前一看,山門上有塊匾,上麵寫著“鐵善寺”。隻見角門外有個火工道人正在掃街呢。侯化泰走過去問:“朋友,這廟中的和尚在廟裡嗎?”那火工道人說:“在廟裡呢,剛起來。”侯化泰進了角門,就看到鐵善寺的紀忠正拿著那十八顆人骷髏骨做的素珠,上麵串著一條鹿筋繩,串在一起就成了一條鞭,耍起來那叫一個風雨不透。侯化泰連連叫好。和尚一看是追風仙猿侯化泰來了,趕緊收住了架勢,問:“侯壯士,您來的可真早啊?”侯化泰說:“和尚,你可真不講交情,昨晚上你打得我夠嗆!”紀忠說:“我壓根沒去那兒啊,我回來後自己練了兩趟就睡了。你可彆冤枉人啊!”侯化泰說:“不是你?我又沒什麼仇人,昨晚上也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打了我好幾下,我就覺得這事肯定是你。我可不是說大話,我是山東東昌府二十裡鋪侯家寨的人,外號追風仙猿侯化泰。我在北五省也算是很有名的英雄了,除了我師兄朱天飛,沒幾個人是我的對手。昨晚上我就遇到一個比我厲害的,把我打得夠戧,我一定得找到這個人。”紀忠說:“彆啊,這人可能也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咱倆聊聊吧。”

兩人在那兒吃起酒來,還吩咐人:“來,準備些素菜,大家痛痛快快喝一頓。”火工道人趕忙準備素菜,擺上酒菜,放好杯筷,兩人相對而坐開始喝酒,還聊起了綠林裡的人,哪個是英雄,哪個是豪傑,哪個出了名,哪個歸隱了。兩人聊得特彆投機。紀忠問:“老兄這是要去哪兒啊?”侯化泰就把自己盜了妖人的陰陽八卦幡,要去王爺大營獻幡,還想讓薑玉當官這些事說了一遍。和尚說:“好啊,我這兒也是因為八卦教造反的事,我那廟在湖耳山後的大鐵善寺,因為天地會中雲南頭勇士小霸王楊勝,這人手拿一條渾鐵點鋼槍,重六十四斤,特彆勇猛。他和我是結拜兄弟,讓我幫他造反,我也不好拒絕,隻能躲在這兒化緣修廟。今天在這兒遇到你,也是緣分,咱倆有緣分啊。我以前在綠林裡行俠仗義,後來覺得當賊的沒幾個能活到大壽的,所以就金盆洗手了。我跳出了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什麼都不考慮了,掃地都不忍心傷害螻蟻,愛惜飛蛾都用紗罩住燈。這才是我的想法,我怎麼能和天地會八卦教那些人一起造反呢,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啊。”侯化泰說:“好!我在江湖上闖蕩了幾十年,做的事都對得起天,都是幫人救人的心思。我是走到哪兒有緣分就在哪兒開心,隨時安於現狀。”紀忠說:“好一個‘隨時安於現狀’!我們出家人什麼都不考慮了,就看看雲和水,在江湖裡逍遙自在,袖裡藏著乾坤,壺裡裝著日月,雖然待在冷清的地方,但是心裡快樂,吃粗茶淡飯,在塵世之外逍遙,不在乎榮辱,也不擔心災禍。這就是我這輩子的誌向。”侯化泰說:“你現在都成了道學先生了。我不喝了,要走了。”紀忠說:“你急什麼呀?”侯化泰說:“還有同伴呢,怕他們走了。我一會兒再回來在這兒多住幾天,我也想出家,和你一起修行。”紀忠說:“好,那我就不送了。”

侯化泰從鐵善寺出來,正往前走著,就瞧見河沿那兒有個人跳下河去,嘴裡還歎著氣說:“蒼天啊蒼天!”侯化泰一看這人,二十多歲,穿著藍布褲褂,淡黃臉,粗眉毛大眼睛。看完,就走過去說:“你先彆跳河,為啥呀,跟我說說。”這人聽見有人問,回頭一看,見是個上年紀的禿老頭,就說:“你要問我啊,我是四方鎮的人,姓馮,叫長順。因為我就自己一個人,乾皮匠活兒,我平時喜歡練武。我們鎮西邊有個五聖祠,那兒有幾個人在那練武玩,有蠍子尾杜昌、花尾巴狼範金、狼狽梅成、坐地虎黃孝,我們常在一起玩,踢腿練拳,我老贏不了他們。我就跟他們打賭,輸了好多次了。今天我又要跟他們比武打賭,他們四個說:‘不賭酒了,賭錢吧。’我就把我的皮匠擔子當了四吊錢跟他們賭。我本想個辦法贏他們四吊錢,沒想到反倒輸了。我問他們四個是怎麼練的,練拳腳還是練棍棒。那幾個人說隨我挑,讓我出主意。我說:‘你們要是能把我打樂了,我就算輸了;你們四個隻要能把我打笑了,我就算輸了。’那四人說:‘我有主意,你躺下吧,我們要是一個時辰打不笑你,就輸給你四吊錢。’我一想,這次我準贏,就躺下讓他們打。那四個人更有主意了,他們買了把笤帚,把我襪子脫了,用笤帚撓我腳心,我忍不住一笑,那四個人就把我那四吊錢拿走了。我回來越想越難受,雖說錢不多,可我也沒辦法再找四吊錢贖我的擔子,也沒處找錢。實在沒辦法了,才來這兒跳河。”侯化泰一聽這話,說:“好,我知道了。你帶我去,你就說我是你師傅,我幫你把那四吊錢贏回來。你看怎麼樣?”馮長順答應了,就給他帶路。

兩人到了五聖祠。廟台階上有四個人正在喝酒,正是杜昌、範金、梅成、黃孝,旁邊還有幾個做小生意的。侯化泰走上廟台階,說:“四位,你們贏了我徒弟,我來領教領教你們!”那四人正喝著酒,抬頭一看侯化泰這歲數,身體又不強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侯化泰說:“你們四個人要是能把我打倒,我算輸給你們十兩銀子;要是打不倒我,你們四個人輸給我什麼?”杜昌說:“我這兒有十吊錢,你要是贏了,我那錢就是你的。”侯化泰哪把這四個人當回事,說:“你們一起上!”杜昌說:“好!”跳過去就是一拳。侯化泰一閃身,一腳就把他踢下台階了。梅成又衝過去,被侯化泰往台階下一扔,摔在賣老豆腐的砂鍋上,隻聽“哎喲”一聲。馮長順趁機跑上台階,扛起那十吊錢,說:“師父,我走了!”侯化泰也帶上十兩銀子,跳下台階,回到店裡,換了件衣服,戴上馬蓮破草帽,安了條假辮子,手拿全棕百將折扇,來到五聖祠小廟前。隻見賣豆腐的正和梅成打架,說:“你就得賠我的鍋!我這小買賣,一家人都指著我吃飯呢,也不知道今天怎麼遇上你這冒失鬼!”梅成說:“都是那個禿子,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是個混賬王八蛋!”賣豆腐的也罵梅成:“你這混賬東西,就得賠我!”侯化泰笑嘻嘻地直樂,說:“好,你們打吧!”

就在這兒看熱鬨的時候,沒想到後麵有人一下子把他兩隻胳膊給分開了,還用了分筋錯骨法。侯化泰一愣,說:“怪了,什麼人?彆開玩笑!”隻見從後麵過來一個人,身高八尺,臉像刃鐵一樣,四方臉,粗眉大眼,虎背熊腰,兩隻眼睛神光閃爍,黑白分明,土星豐滿,四方嘴,留著整齊的胡須,漆黑透亮;穿著一件青縐綢長衫,裡麵襯著藍綢子中衣,腳下白襪子,青雙臉鞋;手裡拿著煙荷包、煙袋,站在追風仙猿侯化泰麵前,說:“侯化泰,你這家夥膽子不小!昨晚在店裡,就你一個人咋咋呼呼的,這還得了!今天你又跑這兒來招搖,人家一個小生意人,你把人家鍋給弄壞了。今天你敢還嘴,我就給你一巴掌!”侯化泰兩隻胳膊動不了,也沒辦法。這人正得意洋洋地說侯化泰呢,後麵又有個人,也把他用分筋錯骨法給分開了。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還有能人啊。不知道後麵會怎麼樣,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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