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鄧芸娘釋放英雄白勝祖智捉賊人
鄧芸娘把解藥湊到白少將軍鼻子底下,他打了兩個噴嚏才慢慢醒過來。睜開眼一看,眼前站著個絕美女子,那容貌真是千嬌百媚:烏黑的頭發梳成鴉髻,沒搽發油卻烏黑發亮;眉毛彎彎像春山一樣秀麗,杏核眼含情脈脈;鼻梁端正,櫻桃小口,耳朵上掛著金環玉墜。她穿著藕色的外衣,袖口鑲著翠綠的邊,裡麵一層又一層的羅衫;百褶宮裙下露出尖尖的金蓮,走起路來像鳳點頭一樣輕盈,連嫦娥見了都要害羞。
白勝祖看罷,心裡咯噔一下,連忙問:“姑娘你是誰?為什麼帶我到這裡來?”鄧芸娘聲音柔媚地說:“公子,我是鄧天魁的妹妹。按理說不該告訴你,但你不是外人。我小名叫芸娘,今年十九歲,二月二十六日子時生的。父母早早就沒了,我跟著兄嫂過日子。哥哥不務正業,還沒給我許配人家。今天聽說哥哥拿住了清營的差官,我帶著丫環到前邊一看,見你被捆在那裡怪可憐的,就叫丫環把你抬到我屋裡,用解藥救醒你,想跟你商量件事,你可願意聽?”
白勝祖聽她說話時眉眼傳情,秋波直轉,便回答:“姑娘,我叫白勝祖,是大清營的戰將。因為穆將軍攻破了祁河寺,我們追吳恩到這裡,被鄧天魁用迷魂袋拿住了。要是憑真刀真槍,他未必能贏我。今天你把我帶到這屋,有什麼事就請講吧。”鄧芸娘說:“我想放你回營去,但這話我不好說出口,屋裡也沒人替我做主。我想把終身大事托付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少將軍一聽,心裡琢磨:“這事可不好。我是世襲的建威將軍,又是旗人,她是反叛的妹妹,門不當戶不對。再說我在軍營裡管軍需,臨陣收妻是要掉腦袋的罪。這丫頭臉皮也太厚了,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當麵跟我提親,肯定不是貞節烈女。”他正想著,鄧芸娘又催問:“你到底願意不願意?你說呀!”白勝祖臉紅著說:“不行,你還是把我送回那屋子吧。活著和朋友們在一起,死了也和朋友們作伴。要是大家都死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鄧芸娘說:“冤家,你怎麼這麼想不開!我跟你成了親,還能不放了他們幾個人嗎?”白少將軍一聽這話,眼珠一轉,心想:“我要是不答應,她一抬手就能殺了我,我們幾個人都得死在這裡。不如我將計就計,嘴上先答應她,心裡自有打算。等她放了我,我找機會殺了她,救朋友們出去。”想完就說:“姑娘你有這番美意,我求之不得,當然願意。”
鄧芸娘一聽他答應了,心裡很高興,正要過去親自解繩子,又一想:“不對!我看他答應的時候眼珠亂轉,怕其中有詐。”於是停住腳步說:“你要是真答應,就對天盟個誓。我放開你,你要是走了怎麼辦?”白勝祖說:“你放開我吧,我要是走了,就叫天打雷劈!”鄧芸娘這才過去解開繩扣。白少將軍活動活動臂膀,心想:“我先穩住她,等她放了我那幾個朋友,我們一起走。”
正想著,隻見鄧芸娘在帳子裡換了身衣服,叫兩個丫環:“春蘭、春梅,到廚房要一桌酒席來,我和白大爺在這裡吃酒。”丫環不多時就回來,擦乾淨桌子,擺好杯盤,先上了四樣果子。鄧芸娘問白勝祖:“你喝什麼酒?要喝燒酒,得去外邊拿;要喝女貞陳紹,這屋裡就有。”
白少將軍本是大員子弟,見過世麵,見鄧芸娘擺上果子,怕叫不出酒名被她恥笑,就說:“燒黃二酒我都不喝,我最喜歡喝藥酒。”鄧芸娘說:“你說吧,想喝什麼藥酒,這裡雖不全,也有幾十樣呢。”白勝祖說:“茵陳、甕頭春、五加皮都過季了。現在雖是立夏,喝蓮花白酒、黃蓮葉酒又不合時令,太早了。有一種藥酒叫荷葉青,拿兩瓶來吧。”鄧芸娘讓丫環去拿來兩瓶荷葉青,春梅又擺上幾碟冷葷。
白少將軍在東邊坐著,鄧芸娘在西邊坐著,炕桌上擺著蠟燈、兩個磁盤、酒盅和筷子。鄧芸娘拿起酒壺給白少將軍斟上酒,杏眼含情,香腮帶笑地說:“冤家,咱們喝個成雙杯吧!”白少將軍肚子也餓了,看這幾樣果子不錯,心想:“先吃點再說彆的。”鄧芸娘在燈下仔細看他,見他喝下兩杯酒,更顯得好看:黑眉毛,白臉蛋,眼睛像春星,鼻梁如玉,牙齒整齊,嘴唇紅潤,正是少年模樣。白臉膛喝了酒泛起紅暈,像三月桃花一樣,白中透潤,潤中透白,又透出點紅來。
鄧芸娘看著白勝祖的相貌,不由得春心萌動,心想:“我找到這個人托付終身,實在是稱心合意!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輕搖身體,慢轉秋波說:“冤家,今天你我多喝幾杯,然後一起歇息。”白少將軍說:“姑娘,你先把我們幾個朋友放出來。”鄧芸娘說:“不忙,咱們先辦了這件大事,再放他們走也不遲。”
白少將軍一聽,心裡想:“我得借著這個機會把她的解藥和迷魂袋弄到手,今晚捉拿鄧天魁、吳恩,立這件奇功就靠現在了。”想完就說:“姑娘,剛才我們那幾個朋友是被你哥哥用什麼東西拿住的?”鄧芸娘說:“冤家,你不知道嗎?我哥哥用的是迷魂袋,是我們家傳的藥材配的。跟人動手要是打不過,站在上風拿出來迎風一晃,不管多厲害的英雄都得倒下。我們這解藥是獨門秘方,聞了能明目清心。我們教裡的人都拿這藥當玩物,我哥哥也不輕易送人。咱們倆這麼好,回頭我給你一瓶。”
白勝祖說:“你拿一瓶來,我聞聞是什麼滋味。”鄧芸娘說:“彆忙,咱們先喝酒。”白勝祖心想:“我先把她灌醉了,再暗中行事。”就說:“姑娘,我喝悶酒沒意思,咱們劃拳吧!”鄧芸娘說:“好啊。”兩個人就“五魁首”“六六六”地劃起拳來,兩個丫環在旁邊伺候。
兩人正劃得高興,忽然聽見前邊“當啷啷”鑼聲響亮,還聽見有人喊“殺!拿!”夜靜得很,聲音傳得很遠。鄧芸娘連忙打發丫環春梅出去看看怎麼回事。春梅到了前邊一看,隻見莊兵們各舉燈籠火把,拿著刀矛器械,圍著一位英雄在動手。
原來來的這位英雄是馬成龍。他在山神廟等著六位英雄捉拿吳恩,見他們走後,心裡想:“人家六個人都是英雄,我山東馬也是豪傑。人家都會陸地飛騰法,一天能走一千裡;我山東馬一天隻能走百十裡地。人家飛簷走壁一蹦兩丈多高,我一蹦才二尺多,隻能在溝裡晃。今天我不能在這兒袖手旁觀!”
想完,他手拿大環金絲寶刀出了山神廟,一直往南走。沒多會兒到了鄧天魁家院牆後麵,順著西邊胡同繞到前門,見大門關著,靜悄悄的沒人。山東馬一拍大門,裡麵有四個看門的莊兵——車淡、管世寬、尤守、郝賢,正在門房喝酒。管世寬說:“我出去看看是誰敲門。”到了大門裡問:“外麵是誰?”馬成龍說:“是我!”管世寬說:“你是誰?我聽不出口音。”馬成龍又說:“是我!是我!”管世寬有點醉了,說:“你是打更的老張吧?”馬成龍在外邊順口答應:“可不是我!”
管世寬把門開開,馬成龍一揮大環金絲寶刀,照著管世寬脖子一抹。管世寬往後一仰,“呀”字沒說完,人頭就掉了。門房裡的車淡聽見了,說:“老二留點神,是不是摔了?叫你少喝不聽。我扶你起來!”他歪歪扭扭出來,舌頭都捋不直,往地上一摸黏糊糊的,聞著有血腥味,仔細一看,管世寬腦袋和身子分家了!車淡剛要喊,就覺得身後一股冷風,“噗哧”一刀,也身首異處,死得連句話都沒說出來。
馬成龍進門房一看,尤守和郝賢還在喝酒,以為是夥計進來,就說:“來吧,咱們再喝會兒,一醉解千愁。”馬成龍說:“好啊,我正想喝酒呢!”兩人一聽聲音不對,仔細一看,嚇得魂都沒了。馬成龍說:“你們倆彆害怕,說實話就饒你們不死。吳恩和鄧天魁在哪屋?”郝賢說:“進了大門,在大廳上喝酒呢,還沒睡。”馬成龍聽明白,手起刀落把兩人也殺了。
他拿著大環寶刀進了二門,隻見正北大廳燈燭輝煌,吳恩和鄧天魁正在上房喝酒,馬成龍擺開大環寶刀,就要捉拿吳恩。
第六十二回鎮八方夜探鄧家莊賽諸葛狹路刺群雄
馬成龍往屋裡一瞧,隻見吳恩和鄧天魁麵對麵坐著喝酒,旁邊還站著十多個家丁。他二話不說,登上台階來到門口,有家丁抬頭看見他,喊道:“你是誰?彆亂往屋裡闖!”吳恩眼神好,仔細一瞧,認出是山東馬馬成龍,慌忙站起來說:“不好!鄧天魁,我的對頭來了!”鄧天魁立刻起身,拔出龍泉劍就朝馬成龍劈頭砍去,馬成龍舉起大環金絲寶刀迎擊。兩人來到院子裡交手,馬成龍知道對方拿的是寶劍,怕自己的寶刀被砍壞;鄧天魁也知道馬成龍的是寶刀,擔心自己的寶劍被削斷,所以兩人動手時都有些顧忌,不敢使全力。鄧天魁吩咐手下:“敲鑼召集莊兵,把他圍住!”手下人敲響銅鑼,喊殺聲四起,四麵八方的莊兵很快把馬成龍圍了個水泄不通,他隻能揮舞著大環寶刀與鄧天魁纏鬥。
前院一亂,丫環打聽清楚後回到後院,對鄧芸娘說:“前麵有個山東人跟莊主爺打架,特彆勇猛。”白勝祖在旁邊一聽,就知道是馬成龍來了,心裡十分擔心,想去前邊幫忙,可此時還沒拿到解藥,隻能坐在那裡喝酒,心神不寧。鄧芸娘說:“不用管前麵的事,來的人很快就會被莊主抓住。”白勝祖說:“不行,來的是我的知己朋友,他要是死在這裡,我也不想活了!”鄧芸娘說:“沒關係,派丫環去前邊說,‘把這個人拿住帶到後麵來我瞧瞧’。”白勝祖趕緊說:“那就快派丫環去吧。”鄧芸娘便讓春蘭、春梅兩個丫環去前邊查看。兩個丫環到了前院一看,頓時嚇得呆在原地——隻見鄧天魁和馬成龍正打得不可開交,馬成龍十分勇猛,鄧天魁見狀,掏出迷魂袋朝馬成龍一甩,馬成龍聞到一股異香,當場暈倒在地。鄧天魁冷笑一聲:“馬成龍,沒想到你也有今天!這是我們祖師爺的洪福!”說著舉起龍泉劍就要砍向馬成龍的脖頸,隻聽“噗哧”一聲,鮮血四濺,倒下的卻是鄧天魁。
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鄧忠帶著四個夥計看守顧煥章等人時,見鄧芸娘把白勝祖帶走,便和幾個夥計一起喝酒閒聊。鄧忠說:“咱們姑娘把姓白的帶到她院子裡去了,看這人有沒有造化,要是應下這門親事,他倆倒是郎才女貌。姑娘又有一身本領,咱們五個人明天準能得到五十兩銀子的賞錢。”有個叫劉成的夥計說:“鄧頭,你我都是苦命人啊!剛才那個姓白的本來是被擒住的人,卻遇上這麼好的機會。他要是能和咱們姑娘成親,真是絕處逢生、遭難呈祥了。”五個人正說著,忽然從房上“嗖嗖”跳下來兩個人,鄧忠等五人嚇了一跳,剛想問是誰,就見前麵一人揮刀先把鄧忠殺了,剩下四個夥計嚇得想跑,卻渾身發軟,這兩位英雄手起刀落,把他們也全殺了。接著兩人到裡間屋找到涼水,把顧煥章、王天寵、馬夢太、高傑、薑鴻五個人灌醒了。
這五人睜眼一看,眼前站著兩位英雄:南邊那位身高七尺多,細腰窄背,頭戴藍罩頭帽,身穿藍綢衣褲,腳蹬薄底靴子,麵色微白,長眉朗目,鼻直口方,儀表不凡,精神十足;旁邊這位黑臉膛,大腦袋,穿著青布褂靴,舉止不俗。馬夢太覺得這兩人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便上前施禮道:“多謝二位兄台前來相救,還未請教尊姓大名?”白臉膛的壯士說:“馬老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咱們在河南汝寧府屯土坡見過一麵,難道您忘了?”馬夢太低頭一想,恍然大悟:“尊兄莫非是姓侯?那位鎮八方小陳平侯文就是您吧?”壯士回答:“正是在下。”馬夢太又指著黑臉的壯士問:“這位就是樂九州賽存孝侯武吧?”二人答道:“沒錯,正是我兄弟二人。”馬夢太問:“你們兄弟從哪裡來?”侯文、侯武說:“我們兄弟自從在汝寧府承蒙馬成龍大人恩典,放我們扶父母靈柩回穿雲關,到家安葬完畢後,聽說各處戰亂四起,雲南大部分地方都被天地會占據了。我們在雲南府正東七十五裡的侯家莊有個族兄叫侯榮,他在家辦團練守護村莊,我們兄弟就寄居在那裡,幫著兄長操練鄉勇。兄長立誌不降賊,我們聽說穆將軍帶兵攻打雲南,就打算去大營報信。昨天看到你們幾位來到鄧家莊,我們沒露麵,所以今晚才來救你們。”
馬夢太等人聽見前院鑼聲響亮,便和鎮八方小陳平侯文、樂九州賽存孝侯武一起來到前院,正看見鄧天魁用迷魂袋迷倒馬成龍,侯文眼疾手快,掏出一支飛鏢,猛地紮向鄧天魁的後腦,隻聽“噗哧”一聲,鄧天魁腦漿迸裂,當場倒地身亡。眾英雄紛紛跳下房,有人趕緊用涼水把馬成龍救醒。馬成龍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寶刀,又拿起鄧天魁的龍泉劍遞給顧煥章。顧煥章一看這把劍,寒光閃閃,冷氣逼人,色澤如秋水,光芒似寒霜,心中十分高興,說:“哎呀!馬大兄弟,這把寶劍比我的太阿劍還好,尺寸更大,也能切玉斷金、削銅剁鐵,我得到這把劍,真是生平大幸!”侯文連忙說:“侯爺和馬大人先彆忙著看寶劍,咱們趕緊抓吳恩要緊!”顧煥章抬頭往屋裡一看,後窗戶晃了一下,知道吳恩從後窗逃走了,眾人進屋搜查,卻沒找到人。侯文說:“不可能全跑了,仔細找找,屋裡肯定還有賊黨。”大家四處搜查,侯文說:“把箱子櫃子都打開看看,怕裡麵藏著人。”忽然聽見一個箱子裡說:“這裡沒人。”侯文說:“沒人你說話!”伸手把人從箱子裡揪出來,問道:“吳恩去哪裡了?”那人連忙求饒:“好漢爺爺饒命!八路都會總吳恩從後窗跳牆跑了。”侯文說:“咱們快追!”眾人跳出上房,翻牆而過,順著大路追趕吳恩。
原來吳恩見鄧天魁被打死,知道大事不好,從後窗跳牆後,就往大竹子山逃去,他心急如焚,腳步飛快,像遊魚脫網、困鳥出籠一樣。心裡想:“好險!大清營的能人太多了,我這次去大竹子山,先發文書到雲南府昆明縣五華山,請掌教的教主白練祖來,他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搬山挪海,精通五行變化,隻要有他幫忙,我的大事就能成功。”他一邊想一邊往前走,提心吊膽地怕後麵有人追。正走著,看見前麵有一片樹林,他剛走到樹林裡,東邊樹後突然跳出一個人,揮著木棍就朝他打來。
第六十三回回教正二擒吳恩隱善村群雄借宿
吳恩急急忙忙往前趕路,突然從後麵衝上來一個人,揮起木棍就朝著他打來。吳恩眼神銳利,迅速往下一矮身子,那木棍就打空了。緊接著,吳恩一個翻身垛子腿,竟然把那人踹倒在地上。吳恩走上前去,解開那人腰中係著的帶子,把他捆綁起來,問道:“好你個孽障!你到底是誰?”這個人連忙說道:“道爺啊,你就饒了我的命吧!我真是瞎了眼了。我姓李,名祥,就在前麵的青石坡住著。從小我父親就去世了,隻剩下寡母一人,家裡留下的一份家資,全被我揮霍一空了。我現在身無一技之長,肩膀不能挑擔子,手上也提不動籃子,做大買賣沒學過,做小買賣又不會吆喝。我有錢的時候,朋友們全都圍在我身邊,等到我沒錢了,去找他們,一個個都躲著不見我。這就應了那句俗語:‘酒肉弟兄千個有,急難之時一個無。’今天早晨,我告訴我母親說要去找朋友借錢,接連碰了三個主兒,都不肯借給我。無奈之下我才來到這裡,想要劫個過路的人,沒想到遇見道爺您,把我給拿住了。求您老人家格外施恩,饒了我吧!”吳恩拿出太阿劍,把繩扣給他挑開,說道:“按道理說應該殺了你,不過就饒了你這條性命,你走吧!”
吳恩擔心後麵有人追上來,不敢在這裡久留,轉身出了樹林,朝著西南方向走去。
走了大約有二裡地,看見前麵有一個小小的村莊。在大道的東邊有一所院子,看起來極其寬闊。院子裡麵有正房三間,東邊還有兩間廂房,看到正房屋中隱隱約約射出燈光。吳恩心裡想:“今天本來就是多貪喝了幾杯酒,現在看到道路崎嶇不平,非常不容易行走。”他來到道旁的門首,想要在這裡借宿一夜,一來是怕有人追上他,二來是想在這裡歇歇腳,好繼續趕路。於是上前敲了敲門,隻聽見裡麵有人答話:“哎呀,我的兒,你回來了?”出來把門打開,門首站著一個老道。裡麵的人說道:“這位道爺,深更半夜的叫門有什麼事嗎?”吳恩說:“太太行行好,我是行路走得太累了,想要在您這裡借宿一夜,明天一早就走。”這位太太說:“我就隻有一個兒子,現在也沒在家。老道,你都這麼大年紀了,就進來吧!”把老道讓到東廂房,給了他一盞油燈。吳恩看了看這位老太太,有七十歲左右的年紀,五官長得十分慈善,便說道:“老太太,有沒有水賞給我一點喝,我現在實在是太渴了。”老太太說:“我在鍋裡煮了一鍋稀飯,給你盛碗米湯喝吧。”吳恩說:“無量佛!善哉!善哉!”老太太出去,沒過多久就把米湯給送來了。老太太轉身出去後,吳恩端起米湯剛要喝,就聽見外麵有人說:“到了,到了!”接著有人叫門說:“開門來!”隻見老太太出去開門,一眼就看見她的兒子李祥被人捆著,後麵還跟著幾個人。吳恩在屋內聽著,正是那個打杠子的李祥。再一聽說話的聲音,是胖馬馬成龍、瘦馬馬夢太等人。
這幾個人是從哪裡來的呢?原來是因為追趕吳恩,走到樹林裡麵的時候,鎮八方小陳平侯文眼神好,看見那邊樹後蹲著一個人,手中拿著一條杠子。侯文說:“那邊有賊!”大家一起過去,一腳把李祥踢了個跟頭,按在那裡就把他捆上了。李祥說:“眾位好漢彆捆我,我是好人!”眾人問他,他就照著剛才告訴吳恩的那套話又說了一遍。眾人走得也有些口乾舌燥了,想著找個地方歇息歇息,馬夢太就說:“你站起來,跟我走!你要是真在青石坡住著,確實有個母親,我還要周濟周濟你。”
眾人帶著李祥一直往南走,大約走了二裡多地,來到李祥的家門口。李祥叫門,他母親從正房出來,把籬笆門打開,看見她兒子李祥被人捆著,便問:“眾位爺們,為什麼把他捆上啊?”馬夢太說:“你兒子在樹林裡麵打杠子,被我們抓住了。”李祥的母親一聽,說道:“眾位老爺們,看在我這老身的麵子上,就饒了他吧!”馬夢太等人把李祥解開。李祥說:“眾位老爺們來到小人的家裡,就到裡麵坐坐吧!”鎮八方小陳平侯文說:“咱們哥幾個就在這裡歇歇吧!”大家一同進了北上房東邊的裡間屋中,看到順著前簷有炕,地下有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一盞油燈,一邊有一個破杌凳兒,都用繩兒捆著,人往上一坐,“咯吱咯吱”直響。炕上有一領破蘆席。眾人進了屋中坐下,說道:“李祥,你給我們找點水喝。”李祥到了外麵,把鍋中燒的稀飯給大家端了過來。大家肚子餓了吃什麼都香,再加上也渴了,就喝了些稀飯。天已經不早了,眾人說道:“李祥,你過來!”侯文伸手掏出二十兩紋銀來,說道:“李祥,這裡有紋銀二十兩,拿了去明天做個小買賣,千萬要安分守己,養活你母親。”侯武也掏出二十兩紋銀來,說道:“我再給你添上二十兩,從今以後,再不許你做不合乎禮法、超越本分的事情!天也不早了,我們大家就在你這裡借宿一夜,明天就回大清營。”李祥說:“我們這裡也沒有鋪蓋,你們幾位老爺們就受點委屈吧!”這八個人隻好和衣而臥。
李祥出來把門關上,回到自己屋中,看到那四十兩紋銀,心裡就開始打算:“明天我做個小買賣,後天再找個媒人給我說個媳婦,我這個小日子就過起來了。”自言自語地把紋銀放在被窩後頭,才合眼睡著,就從睡夢中被驚醒了,喊道:“哎呀!我的紋銀哪?”伸手一摸,還在那裡放著。李祥心裡驚悸不安,昏昏沉沉的,剛要睡著,就聽見外麵門響,李祥起來隔著窗戶往外一看,隻見有一個老道躡手躡腳地,正要撥門。嚇得李祥張口結舌,戰戰兢兢,心中忐忑不安。
原來吳恩在東廂房屋中聽見他們來了,嚇得驚惶失色,暗自說道:“不好!大概今天我是身逢絕地了,恐怕要遭他們的毒手。現在有太阿劍在手中,即便他們等前來,我也要殺他一兩個。到那時候我能走就走,不能走我就橫劍自刎。”自己主意已定,就在東房裡忍著。看到眾人在裡麵吃飯喝茶,過了不大一會兒,聽見眾人都睡了,自己就拉著太阿劍慢慢出了東廂房,來到北上房東邊房間的窗欞以外,聽了聽那八個人都睡著了。來到房門以外,把門撬開,慢慢進了外間屋中。把簾子一掀,正要邁步進到屋中刺殺這八位英雄,忽然間從外麵打進一宗暗器,正打在吳恩的肩頭之上,原來是一塊如意石子。吳恩嚇了一跳,往院中一跳,看見院中站定一位英雄,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說道:“吳恩,你到這裡來!大太爺這裡正要拿你!”吳恩擺起太阿劍就朝著那位英雄的頭上剁去。那位英雄“嗖”地一個箭步躥開,在院中大聲喊道:“你們幾位彆睡了!有刺客了!”
書中交代,來的這位正是墨金剛白桂太。因為他在永善縣和黑英、盧傑、何成一起防堵,白桂太聽說穆將軍已經渡過金少江,平定了石平州,帶兵南下。墨金剛白桂太就把永善縣的大事全托付給他們三人料理,自己要投奔大營,到雲南府去立功。這一天,他在道上走著,天色已經晚了,隻見眼前有幾個人,正是馬成龍、馬夢太等一乾眾將。他就在暗中在後麵跟隨,看見他們到李祥家中去了。那白桂太打算晚上戲耍他們大家一回。天有二更以後,白桂太躥上房去,隻見從東廂房屋中出來一個老道,仔細一看,認得是吳恩。看見他把上房門撬開,手拿寶劍進了屋中,想要行刺。白桂太掏出如意石子,朝著吳恩打去,“吧”的一聲,正打在老道的脊背之上。吳恩轉身出來,擺起寶劍朝著白桂太就砍。白桂太不敢用刀迎擊,在院中大聲喊道:“你們幾個人快起來吧!現在有刺客啦!”馬成龍、馬夢太、王天寵、高傑、薑鴻、顧煥章、侯文、侯武八個人正在睡夢之中,聽見外麵有人喊嚷,眾人趕緊起來,各自拿起兵刃躥到院中,看見白桂太正與吳恩動手,殺得難解難分。眾人拿起兵刃過去,說道:“吳恩,今天你可跑不了啦!”吳恩一看眾人起來了,各自拿著寶刀、寶劍朝他撲來。吳恩不敢戀戰,把太阿劍一擺,躥上院牆。王天寵趁機扔出一鏢,老道一閃身躲開了。老道躥到牆外,扭頭就往西南方向跑。青石坡這一帶,到處都是道路崎嶇,樹木茂密,不是一條路就能通到竹子山。吳恩在前麵跑著,到處尋找道路,就看見往西偏南有一股道路,吳恩順著道路往下逃走,心裡十分著急,害怕後麵眾人追上。走了有五六裡地,吳恩是又急又怕,再加上山路崎嶇蜿蜒,此時他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了。自己慌不擇路,就隻管往前逃走。走著走著,天色大亮,看見眼前已經出了山口。剛出山口一看,有一條南北走向的河,東西有一座小橋。老道是由東往西走,來到小橋一看,橋隻能容一個人過去,有三丈多長,是用木板搭建的。
吳恩剛上小橋,由東往西走,隻見對麵來了一個人,有七十多歲,須發都白了,身穿藍綢子褲褂,腳下穿著白襪雲鞋,手中拿著一根有核桃粗細的竹竿,長有五尺,比釣魚的杆又短一點,由西往東走,正好和吳恩撞了個滿懷。吳恩說道:“老丈,你先回去,讓我過去吧。”老頭說:“道爺,你回去,讓我過去吧。我年紀大了,走路不方便。”老道說:“你不知道我的事,後麵有人追我,要不然,我可要拿寶劍剁你了!”那老丈抬頭看了看吳恩,說道:“道爺是出家人,理應修真養性,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氣呢?”吳恩說:“我沒有工夫跟你說話,躲開!要是再不躲開,我拿寶劍就剁你了!”那老丈哈哈一陣大笑,說道:“老道,你還講究行凶作惡,老丈也不是讓人的人。來,來,來!你隻管拿寶劍剁過來,老漢我和你比試比試!”吳恩擺起太阿劍就朝著那老者剁去,老丈一轉身,回到小橋的西邊。吳恩跟在背後,說道:“老匹夫不要逞強,我要大開殺戒,結果你的性命!”吳恩看那老丈一來是年邁之人,手中又沒有任何兵器,打算過去手起劍落,把他結果了性命。剛往前一進身,老丈拿那根竹竿朝著吳恩的氣眼上一點,吳恩的寶劍就扔在了地上,翻身栽倒。那老丈所用的功夫是點穴法,把吳恩的氣血給閉住了,如果時間長了,人必定會生病。那老丈不是彆人,正是老師海回教正。老丈過去,把吳恩扶起來,解下他腰中的絲絛,把吳恩捆上,說道:“吳恩,你不要怨恨山人,我乃是回教正。因為你作惡多端,殺害黎民百姓,荼毒生靈,我山人今天把你拿住,送到大清營前去報功。”說完,把吳恩捆好,放在小橋的西邊,說道:“吳恩,這一口寶劍也放在這裡,任憑你的造化了!我要走了!”吳恩心如刀絞,自己料想:“我的性命算是完了!”
吳恩正在想著的時候,隻見正東來了馬成龍、馬夢太等一乾眾將,趕到一看,吳恩在那裡捆著。眾人過去先把寶劍撿起來,馬夢太把吳恩背起來,說道:“活該,咱們大家回營吧!”吳恩心裡知道這一回去必定會死在他們手中,自己一句話也不說。馬成龍、馬夢太、侯文、侯武大家都十分喜悅,說道:“吳恩,是誰把你拿住的?”吳恩說:“是回教正。”馬夢太一聽,說道:“原來是我師傅把你拿住的,活該!”“既然是那位老義士把他拿住的,肯定是他氣數已儘了。”眾人說說笑笑,正往前走著,天已經到了正午的時候,眾人還沒有吃早飯,大家一心想著立功,就趕緊往回走。一輪紅日將要西沉的時候,看見眼前有一座村莊,眾人打算要在這裡借宿一夜,明天一早再走,沒想到又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第六十四回於占鼇宴會群雄白勝祖遇難呈祥
馬成龍同著墨金剛白桂太等一行人來到一個山莊,想要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可大家又累又餓,還沒有酒飯吃,無奈之下隻好向前打聽。隻見那邊站著一個人,侯文便走過去問道:“這座村莊叫什麼名字?有沒有客店啊?”那人回答說:“我們這兒叫隱善村,並沒有客店。”侯文又問:“這裡可有大戶人家?”那人說:“我們這村莊有一家財主,姓於,名叫占鼇,為人樂善好施,原先在河南做過一任參將,隻因為膝下沒有兒子,就退歸林下了。又趕上當年歲荒年亂,各處刀兵四起,雲南地麵邪教反叛得還很厲害。隻有我們這隱善村,有莊主辦的團練鄉勇,護守著村莊,捉拿盜賊,大家守望相助。你們幾位是從哪裡來的呀?”侯文說:“我們是大清營的差官,勞你大駕,帶我們到那於莊主那裡拜望拜望。”那人說:“你們幾位跟我來吧!”
眾人跟著他來到村莊以內,看見路北有一座大宅院,坐北向南,門口有五棵柳樹。那人用手一指,說:“你們幾位叫門吧,我先去了。”馬夢太走到門首,說道:“辛苦辛苦,哪位在門房裡呀?”裡麵出來一個人,有五十多歲,身穿一身月白褲褂,白襪雲鞋,問道:“你們幾位有什麼事?來找誰呀?”馬夢太說:“我們本是大清營的差官,久仰莊主大名,特意前來拜會。”那人說:“你們幾位在此稍等,我到裡麵回稟一聲。”家人去了不多時,回來說:“莊主爺迎接出來了!”眾人抬頭一看,見出來的這位老丈,年紀有六十開外,身穿藍綢子的長衫,足下白襪雲鞋;身高七尺,麵如三秋古月,長眉朗目,鼻直口方,海下黑胡須根根見肉,精神百倍,儀表非凡。馬夢太等過去連忙行禮,說:“老丈在上,我們是大清營差官,有公事從此路過,求老丈格外施恩,讓我們在此借宿一夜,明天一早就走。”
老丈一看這九位英雄還抬著一個老道,便用手一指,眾人進了二門,往正麵一看,是明三暗五的大客廳,兩邊抄手式遊廊,東西各有配房三間。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小童子,把上房簾櫳打開,眾人進了上房。睜眼一看,靠北牆有硬木條案,東邊擺著一個官窯的果盤,裡麵放著些佛手、木瓜,西邊有一對餑餑盒子,當中擺著水晶魚缸,裡麵養著龍睛鳳尾淡黃魚。條案前放著一張花梨八仙桌,兩邊各有太師椅子,桌上擺著文房四寶。靠東邊幔帳高挑,裡間屋中是順前簷的炕,裡麵圍屏帳幔,一概俱全。於占鼇把眾人讓到裡間屋中,一一問了名姓,吩咐童兒看茶。小童兒獻上茶來,馬夢太一看,這家中很是講究,獻上的茶都是狼宣窯的瓷器。於占鼇問:“眾位從哪裡來?”馬夢太向前說道:“是從祁河寺來,誤走了鄧家莊、青石坡。”接著把在李祥家捉拿吳恩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於占鼇吩咐擺酒,又說:“眾位哥們,我給推薦一個人。童兒,到內書房把大爺請來!”小童兒去了不多時,隻見簾櫳一起,進來一個人。眾人不看則已,仔細一看,原來正是過海銀龍白勝祖。
書中交待,白勝祖為何來到此處?隻因他在鄧家莊後院與鄧芸娘在屋中吃酒,隻聽鑼聲響亮,便打發丫環春梅往前院瞧瞧。丫環回來稟報說:“前院有無數的人在動手,有一個山東人,名叫馬成龍。”正說著,外麵慌慌張張進來一個婆子說:“姑娘,可不好了!莊主爺被人用暗器打死了!八路都會總吳恩躍牆逃走,前麵眾家丁被殺了!”鄧芸娘一聽此言,氣得蛾眉直立,杏眼圓睜,說:“好一群賊匪,大膽!我前去替我哥哥報仇!”她伸手摘下一口刀來,帶好了迷魂袋,正要往前走,一回頭瞧見白少將軍在那裡坐著,心中不放心,說:“冤家,你在這裡等候我,我到前麵瞧瞧就回來。”白少將軍說:“美人,你到前頭瞧瞧,我決不會走,我在這裡等你。”鄧芸娘手拿單刀,來到前院一看,連一個人都沒有了。她無奈回到後麵,聽見丫環春梅在那裡嚷說:“可了不得啦,那位白將軍跑了!”鄧芸娘問:“從哪裡跑的?”春梅用手一指,說:“姑娘你瞧,那後窗戶還支著呢。”鄧芸娘一看,說:“好一個無情無義的冤家,我看你往哪裡跑?”她一推後窗戶也追出去了。
白少將軍本無心要和鄧芸娘在一起,隻是打算把她穩住,好救那幾個朋友。聽見使喚老媽來報,說朋友被人家救走了,又見鄧芸娘出去,自己一想:“我還不走,等待何時?”於是踹開後窗戶跳到後院,躥出牆外,慌不擇路,也不辨東西南北,想要往前逃走,追趕眾位英雄。正往前走著,聽見後麵有人叫他說:“白勝祖,你往哪裡走?”白少將軍聽見是鄧芸娘的聲音,嚇得撒腿就跑,鄧芸娘隨後就追。白勝祖跑了七八裡地,見眼前是一座園子,他急了,繞過去從東邊跳進花園子。抬頭往北一看,有三間樓,上麵有燈光閃爍。白勝祖一擰身躥上樓去,打算在這裡躲避一下。他到了樓窗外,見裡麵點著燈光,便濕破窗欞紙一看,屋中並無一人。轉身進了屋中,到東裡間一看,順前簷有一張湘妃竹的床,上麵支著蚊帳,靠著地下有一張八仙桌,兩邊各有太師椅子。牆上掛著八條無雙譜,一邊有一幅對聯,上麵寫的是:“夜飲客吞杯底月,春遊人醉水中天。”八仙桌上還擺著一部《列女傳》。
白勝祖正看著,忽聽樓下有婦人女子說話的聲音,說:“呀,秋桔、秋紅,你們兩個人攙著我點,咱們娘們該到樓上睡覺了,天不早啦!”兩個丫環攙著一個女子上得樓來。白少將軍正堵在屋中,趕緊把圍帳一撩,伏身鑽入床底下,想在那裡躲避一下。他方才爬入床底下,就看見從外麵進來一位姑娘和兩個丫環。姑娘坐在椅子上,說:“秋桔、秋紅,這幾天我也沒瞧見你們兩個人練的拳腳,是不是都忘了呀?”秋桔說:“方才我還練來著。我打一趟秘宗拳給姑娘瞧瞧。”姑娘說:“這樓也窄,你打拳乾什麼。我把簪子摘下來,把手絹罩上頭,咱們娘們下樓練去吧。”正說著,聽見樓梯響,姑娘就說:“秋紅,你到外頭瞧瞧,誰來啦?”丫環從裡間屋內出來一看,簾攏一起,從外麵進來的正是鄧芸娘。秋桔、秋紅連忙出來,說:“喲,鄧大姑娘,從哪裡來呀?”鄧芸娘說:“我是從家中來。方才我追出一個男子,他到你們樓上來了,你們給藏起來了,趁早告訴你們姑娘,把我情人獻出來,咱們萬事皆休。若不然,你家姑娘一惱,彆說我不念姐妹之情!”裡麵那位姑娘聽見外麵一說,連忙出來說:“喲,鄧家姐姐來了!黑夜的光景,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呀?什麼人不見了?”鄧芸娘說:“妹妹,你彆裝傻,我找你姐夫來了!”這位姑娘一聽,羞得臉一發紅,說:“姐姐,你這說的是哪裡話呀?我這樓上可沒生人來。我家中爹爹很嚴厲,三尺童子非呼喚不能上我這樓上來。”鄧芸娘說:“沒有?那可不成!我看著他跑你樓上來了!”
正說著,忽聽樓下一聲咳嗽,原來是老員外於占鼇,他想到女兒這花園子瞧瞧她睡了沒睡,擔心在兵荒馬亂、竊賊盜發的時候,後麵鬨賊。自己臨睡覺的時候,要到後頭繞個彎兒。他來到樓下,聽見樓上有生人說話,便登樓梯上得樓來一瞧,是鄧家莊鄧天魁的妹妹鄧芸娘在這裡,手拿一口單刀,氣昂昂地與他女兒於錦娘口角相爭。因為於占鼇離鄧家莊七八裡地,與鄧天魁原本是世交,隻是因為鄧天魁歸了天地會八卦教,老英雄於占鼇很有氣,從此與他絕交了。今日見鄧芸娘在這樓上,不知道她是從哪裡進來的。老英雄趕緊問道:“芸娘,從哪裡來?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鄧芸娘說:“叔父要問,我上這裡來找你侄女的女婿來了。”老英雄於占鼇一聽此言,心中一愣,抬頭一瞧鄧芸娘,見她並未開臉,說:“鄧芸娘,你找的是誰?我沒聽明白。”旁邊丫環秋紅答了話,說:“莊主爺,她說有個男子跑到我們姑娘樓上來了。我同著我們姑娘並沒往哪裡去,哪有來的男子呀?”鄧芸娘一陣冷笑,說:“你們打算不認帳可不行!你們說沒男子,我要找找。”於錦娘說:“你找出來怎麼樣?找不出來怎麼樣?”這兩句話把鄧芸娘問得閉口無言。
白少將軍在床底下嚇的心神不定,自己後悔說:“我要知道是姑娘的樓,我萬不能藏在這裡。倘若是鄧芸娘把我找出來,這位姑娘準活不了!人家乃是好人,我無故的這不是把人家害了麼?”自己心中禱告:“千萬彆進來翻!”他正在思想之際,聽外頭鄧芸娘被於錦娘一問,鄧芸娘站在樓上默默無言,有心要進去翻,又怕翻不著;有心不進去翻,又舍不了這個情人,自己猶疑未定。隻聽於占鼇在旁邊說:“鄧芸娘,你進我女兒屋中翻去,倘若翻出來,我把我這女兒碎屍萬段!”鄧芸娘一打簾子,進到東裡間屋中,往各處一找,連個人影也沒有。把幔帳掀開一瞧,裡麵也沒人。於錦娘氣得臉色都變了。鄧芸娘找了半天沒有,自己滿臉陪笑,說:“妹妹,我今天多喝了兩杯酒,說話莽撞,你擔待我點吧!明天我再來給你賠不是,我要走啦。”於占鼇說:“這算怎麼回事呀?真要在我女兒樓上翻出一個男子來,當時我把女兒劈了!”鄧芸娘說:“叔父不必生氣了,侄女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