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抬起頭,不動神色瞥了眼對過,那幾個人果然打量了他幾眼,但顯然並不在意。
宋元心中不由得送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這才一瘸一拐朝著街上走了去。
那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酒館,但是沒再過多關注宋元,畢竟整個城裡像他這般的叫花子那可數不勝數。
宋元就這般輕鬆地避過了那幾個眼線,一路來到酒館正門,未免自己的行為太過古怪,隻得一邊朝周遭的行人乞討,一邊朝酒館張望著。
錢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酒館,帶著一眾夥計正從推車上往下搬著新買來的桌椅。
宋元裝作腳下不穩,摔在了路邊,一邊揉著腿,一邊觀察著那兩個依舊守在酒館對過的家夥。
顯然,他們也被錢雍搞出的動靜驚訝到了,有些捉摸不透錢雍這是要做什麼,湊在一起交頭接耳起來。
錢雍並不曾看他們,似乎是擔心打草驚蛇,同樣,也沒有注意到喬裝之後的宋元,畢竟像他這樣的叫花子,這條街上可有著好幾個。
宋元並沒有在這裡過多停留,短暫觀察了會兒,見那盯梢的二人中有一人起身離開,宋元也就舉步慢慢跟了上去。
依舊是沿街行乞,倒是不得不說,這幽州城的人普遍心善,幾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拿出些吃食銅板來施舍於他,遠不似其他地界的人見到了乞丐就像是見到了瘟神一般惶恐避而不及。
這倒讓宋元對此處的風土民情多了些新的認知,眼下再去想昨夜錢雍仗義施財的行徑倒也不再那般匪夷所思了。
那人一步三回頭,似是擔心自己的行蹤被人盯上一般,鬼鬼祟祟地不斷朝身後張望。
宋元不敢跟的太緊,甚至擔心打草驚蛇,索性直接等那人走遠了這才不緊不慢跟上,好在幽州城也並不算太大,倒也不至於擔心跟丟了。
宋元就這般一路跟著那家夥來到城南,出了城朝著荒郊走去。
但眼瞅著路上的人越來越少,宋元便也沒敢再繼續跟下去,而是遠遠看了一眼。
不過宋元也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將目光放在了不遠處城門口紮著堆的一夥難民,略微猶豫後湊近了去。
難民也好,叫花子也好,其實看上去都也大同小異,無論是著裝還是神情狀態,極為相似。
宋元這般直直走來到也不曾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畢竟這個時候了,他們哪裡還有心思去理會這些無關的事。
一夥六七人,男女老幼皆有,三三兩兩倚靠在牆角,那些守城官軍也並未過多理會他們,甚至將自己為數不多的口糧也分了些給他們,這一幕落在宋元眼中,不免多了些敬佩。
要知道他可是在軍中待了近乎半年光景的,軍中人的習性他多有所見,周德威所統領的軍隊已然是天下間排得上名號的戰力軍了,可他從未見過會有軍士有如此善舉。
隻此一點便足以得見,這幽州的領軍者是何等英雄人物!
宋元心中感慨,但也並未延誤手上動作,隻見他走近了,朝那幾個難民笑了笑。
“勞煩幾位,此處是什麼地界,小人不識字!”
幾人眼中一閃而過詫異之色,顯然是不解為何宋元不去詢問那不遠處的軍士,而是詢問他們這些同樣是逃難而來之人。
但想想又覺著或許是宋元比較忌憚軍士,畢竟常規的軍伍之人在他們這等平頭老百姓眼中可不是什麼善茬,因而隻是短暫停頓,便回應了一句。
“這兒是幽州,小兄弟也是逃難來的?”
說話的是個中年人,帶著妻兒,兩眼血絲遍布,顯得頗為疲憊。
宋元點點頭,忍不住歎息道。
“是啊,我是打晉地來的,本想著找個安然地兒躲躲戰禍,沒成想這兒也……”
宋元沒說下去,手指了指他們幾人,隨即苦笑出聲。
那中年聞聲微微一愣,“晉地?那裡也發生戰亂了?”
顯然,這件事他毫不知情,倒也怪不得他,畢竟這是宋元信口胡謅的!
但這種事在這等年月並不少見,中年也沒有過多糾結於此,短暫思索後就忍不住歎口氣。
“這戰亂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這年月,當權者絲毫不顧及百姓的死活,一意孤行,受苦的還不是我們這等平頭老百姓!”
宋元同樣不由歎息,隨即疑惑一句。
“老兄,聽你的口音應當是本地人士吧,難道說這幽州地界也有戰亂了?”
中年聞聲不由得帶上幾分無奈,解釋道。
“小兄弟是外來人,不清楚我們此處的事也屬正常,我們燕雲十六州曆來被契丹視作盤中餐,時刻想著吞並,若非顧將軍率領麾下鐵騎死守關口,拒契丹於千裡之外,恐怕眼下的幽州早變成蠻荒之地了!”
中年似是被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緩緩出聲道。
“這燕雲十六州儘歸於燕王劉守光管轄,算來也屬梁國轄土,不過往昔燕王的精力都在應對契丹南下上,與梁國也並未有其他衝突,反倒是粱帝不時會遣派軍馬前來相助阻擊契丹,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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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時日也不知怎的從哪兒流傳出一個消息,稱燕王意欲脫離粱帝的掌控,想要割地自立稱帝,對於這則消息人們起先隻當是空穴來風的坊間謠傳,但遲遲沒有得到燕王的出麵澄清,當時我就料想這裡麵必然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貓膩,誰知道竟還真讓我猜中了!”
中年像是有些學問,一番事講的有始有末,情緒也不自覺激動了起來。
“就是十天前,粱帝突然派兵來到了平洲,與燕王手下軍馬發生了衝突,導致平洲地界戰亂四起,若非顧將軍及時趕到,隻怕而今的燕雲十六州就該換主子了!”
聽著中年的敘述,宋元大概明白了事情始末,敢情這滿城的難民都是從平洲地界逃過來的,難怪聽他們的口音倒是與本地人士並無二致。
“如此說來,這燕王是鐵了心要跟粱國斷了聯係了?”
中年點點頭,“看眼下的形式隻怕是如此了,所以我說,這些當權者隻顧著自己稱王稱帝,絲毫不為我們尋常老百姓的生死存亡想想,他是成了皇帝了,可跟著受災受難的還是我們這些尋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