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衫盤腿坐在廢棄工廠冰冷的水泥地麵上。
空氣裡浮動著細密的灰塵,在從破損窗戶斜射進來的陽光裡跳躍。
他每日在此打坐修煉,衝擊著練氣九層的壁壘。
工廠建在一個緩坡之上,地勢較周圍略高。
透過麵前一扇沒有玻璃、隻剩鏽蝕鐵框的窗戶望出去,視線越過三十多米外的斑駁圍牆,正好能看到下方一片同樣破敗的彆墅區。
在四十年前,這裡因為緊鄰著米蘭達著名的大教堂,又靠近地鐵線路,紅瓦白牆的洋房鱗次櫛比,曾是富人紮堆的高檔社區。
後來市政府為了發展,在這裡規劃審批了不少工廠,隨之而來的是大量外來移民的湧入。
環境變得嘈雜,治安也開始下滑。
原先住在這裡的米蘭達富裕人群便如同候鳥般,漸漸遷徙離開。
時光荏苒,如今留守或新遷入此地的,大多是本地的底層窮人和流浪者。
許衫的目光常常落在那片彆墅區。
曾經象征著體麵與財富的白色外牆,如今被歲月與疏於打理染上了大片的黃褐色與黑色汙漬,如同老婦臉上的皺紋與斑點。
彆墅前的水泥路麵布滿了蛛網般深淺不一的裂縫,有些地方甚至長出了頑強的雜草。
路邊的花圃早已荒蕪,隻有不知名的野草在瘋長。
在工廠裡待了十幾天後,一個老太太的身影引起了許衫的注意。
她住在那片彆墅區裡,一棟看起來格外衰敗的房子裡。
那棟彆墅的房頂甚至能看到幾處用顏色深淺不一的木板草草修補過的痕跡。
許衫毫不懷疑,每逢下雨,那屋子裡麵必定是外麵大下,屋裡小下,到處漏水。
老太太滿頭銀絲,背微佝僂,但腿腳似乎還算利索,走路時並不需要借助拐杖。
她每天早上都會準時推著一輛看起來頗有年頭的嬰兒車出門。
那嬰兒車顯然不是用來裝嬰兒的,更像是一個移動的購物車。
到了上午十點左右,老太太會推著裝滿了各色食材的嬰兒車回來。
有時候,會有幾個半大的孩子跑前跑後地幫她推車,減輕她的負擔。
中午十二點,是這片破敗區域一個固定的“儀式”時間。
老太太會在自家彆墅門口的空地上鋪開一大塊藍色的塑料布。
在幾個主動幫忙的小孩的協助下,她會從屋裡搬出上百份用簡易餐盒裝好的快餐。
熱氣騰騰,散發著食物最樸素的香氣。
幾乎就在餐盒擺好的同時,仿佛約定好一般,大批的小孩會從四麵八方湧來。
他們熟門熟路地排好隊,依次從老太太手中接過一份免費的盒飯。
偶爾,隊伍裡也會夾雜著一些成年人的身影。
無論大人還是孩子,他們的衣著大多陳舊甚至破爛,眼神裡帶著一種長期漂泊的疲憊與警惕。
他們是無家可歸者。
意大利亞,這個號稱歐羅巴洲的發達國家,繁華的表象之下,同樣存在著陰影。
失業、家庭破裂、或者僅僅是厭倦了某種生活,許多成年人和孩子選擇了流浪。
在米蘭達市中心或其他治安稍好的區域,他們如同過街老鼠,一旦被治安員發現,就會遭到驅趕。
唯有科爾維托區,這個被主流社會遺忘的角落,由於極少有治安員巡邏至此,反而成了他們一個相對安穩的落腳點。
許衫後來養成了習慣。
每天中午十二點,他會準時暫停修煉,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樓下老太太分發食物的場景。
那一份簡單的快餐,或許就是這些流浪者一天中唯一能吃到的熱食。
它維係的,不僅僅是他們孱弱的生命,或許還有對人世間的殘存暖意。
這一天,許衫照常看著。
老太太正彎腰將一份盒飯遞給一個瘦小的男孩。
突然,另一個稍大點的男孩在奔跑中沒注意,一下子撞在了老太太的腰側。
老太太悶哼一聲,身體一晃,手裡的盒飯掉在地上,整個人向後摔倒。
許衫瞳孔微縮,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框邊,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鏽蝕的鐵欄。
樓下的人群一陣騷動,很快有人上前扶起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