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趙小麗那帶著哭腔的倔強宣言,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驚濤駭浪!
李娟臉上的諂媚笑容徹底僵死,隻剩下慘白和驚恐。
她哆嗦著嘴唇,看看一臉篤定、眼神銳利如刀的老太太,又看看梗著脖子、眼眶通紅的小姑子,最後望向自家男人趙大剛,嗓子裡發出“嗬嗬”的漏風聲,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完了!徹底完了!
老太太這哪是預言,這分明是詛咒!還是詛咒一個手握實權的廠長!這要是傳出去半個字,他們趙家怕是連現在這破落戶都當不成了!
趙大剛也是心頭狂跳,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雖然今天擺攤賺的錢讓他對母親的“本事”有了全新的認識,甚至隱隱有些敬畏,但“廠長倒台”這種話,實在太駭人聽聞!
萬一……萬一媽說錯了呢?得罪了劉廠長,他們一家子以後在紅星市還怎麼活?
“媽……”趙大剛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這……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劉廠長他……他……”
“亂說?”趙淑芬冷冷地瞥了大兒子一眼,仿佛她說的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預言,而是“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一樣的真理,“我趙淑芬活了這把年紀,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比你清楚!你隻管把心放肚子裡,顧好你的電器攤子,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小女兒身上,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小麗,你想去見那個劉家小子,我不攔你。人嘛,總要親眼見了棺材,才肯落淚。不過,媽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丟了臉,可彆哭著回來找我!”
趙小麗被母親這話說得臉上又是一陣火辣辣的。她梗著脖子,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大聲道:“我才不會哭!劉哥說了,後天帶我去紅星公園看新到的花!還要去國營飯店吃飯!哼!”
說完,她扭頭就跑進了自己的小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隔絕了外麵壓抑的空氣,也隔絕了那堆讓她心煩意亂的鈔票。
屋裡隻剩下趙淑芬、趙大剛和李娟三人。
李娟看看桌上那堆錢,又看看老太太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心裡七上八下,像是揣了十幾隻兔子,撲通撲通亂跳。
她想勸老太太收回剛才的話,又怕惹惱了這位剛顯露出“財神”潛質的婆婆;想相信老太太的話,又覺得那實在太過於天方夜譚。
最終,她隻能搓著手,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媽……小麗她年紀小,不懂事,您彆跟她一般見識……這錢……這錢……”
她看著那堆錢,眼睛裡重新燃起貪婪和渴望的光芒,試圖轉移話題。
趙淑芬卻沒理會她的茬,隻是淡淡地吩咐趙大剛:“把錢收好,明天再去進點零件,看看能不能再淘換些舊電視、舊收音機回來。手藝是根本,貨源也不能斷。”
“哎,好,好!”趙大剛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將錢用破布包好,塞進了床底一個隱秘的木箱裡。鎖上鎖的那一刻,他才感覺稍微踏實了些,但心頭那塊關於“廠長”的巨石,依舊沉甸甸地壓著。
這一夜,趙家各懷心事。
李娟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兒夢見劉廠長帶著人來抄家,一會兒又夢見自家男人掙了大錢,蓋起了小洋樓。
趙大剛則是一宿沒合眼,腦子裡反複回響著母親的話和妻子的擔憂。
唯有趙淑芬,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安然等待著時間的驗證。
第二天,趙大剛依舊早早地出門擺攤,隻是神情間多了幾分忐忑。
李娟則破天荒地沒有抱怨,甚至主動幫著收拾了屋子,隻是眼神時不時瞟向老太太,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巴結。
趙小麗把自己關在屋裡大半天,出來時眼睛有點腫,但臉上卻帶著一種故作的驕傲和期待。
她特意翻出了自己最好的一件的確良襯衫,熨得平平整整,還對著鏡子反複比劃著新買的塑料發卡。
時間很快來到了“後天”——趙小麗和“廠長兒子”劉建明約定的日子。
一大早,趙小麗就起來梳洗打扮。她甚至偷偷用了李娟藏起來的半塊雪花膏,臉上擦得香噴噴的。
“媽,我……我出去了。”臨出門前,她站在趙淑芬麵前,聲音有些發虛,眼神閃躲。
趙淑芬正坐在院子裡的小馬紮上,手裡拿著個半導體收音機,慢悠悠地拆卸著,聞言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平靜的態度,反而讓趙小麗心裡更加沒底。她咬了咬牙,轉身快步走了出去,背影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