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特區的晨曦,透出一股焦灼的昏黃,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趙淑芬一夜沒合眼。
她光著腳,就那麼在公寓的窗前,從半夜站到了天亮,汗濕了又被夜風吹乾的睡裙,硬邦邦地黏在身上,透著寒意。
她一動不動,隻有胸腔裡,那股滔天的怒火與悲涼,在反複衝撞,幾乎要炸開。
老家百貨大樓那場火,那嗆人的汽油味兒,在她腦中燒了一宿。
趙淑芬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節發白,這筆血債,一個字一個字刻在了骨頭上!
“焦土計劃”。
秦正陽。
趙淑芬的牙根咬得咯咯作響,口腔裡彌漫開一股腥甜。
她早已將那份能把秦正陽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厚禮”,送去了最該去的地方。
現在,她等著。
等著太陽升起,等著那顆她親手點燃的炸雷,在整個特區上空,轟然引爆。
樓下,自行車清脆的鈴聲劃破了清晨的安靜。
送報的把一疊疊還帶著油墨香的《特區商報》扔進了路邊的報箱。
頭版頭條,黑體大字,又粗又黑,砸得人眼暈。
《驚天黑幕!金龍集團高管秦某涉嫌侵吞巨額國有資產,榕城舊案浮出水麵!》
標題旁邊,配了張照片。
照片模糊,但秦正陽那張臉,化成灰都認得出來。
那是他當年在榕城國營單位任職時,跟幾個不三不四的“道上人物”的合影。
這篇報道,在特區炸開了!
豹哥豁出命送來的那個牛皮紙袋,裡麵的東西,全是釘死的鐵證!
一張張泛黃的票據。
一份份轉賬記錄的複印件。
還有那封按著鮮紅指印的匿名舉報信。
樁樁件件,都把秦正陽那點兒發家前的齷齪事,給扒了個底朝天!
怎麼利用職權鑽營。
怎麼夥同那幫蛀蟲,把一家快倒閉的廠子當肥肉啃,設備、原料低價一倒手,白花花的銀子就進了他秦正陽的私囊!
這他媽的已經不是什麼狗屁商業競爭了!
這是犯罪!
明明白白的犯罪!
板上釘釘!誰也賴不掉!
金龍集團總部,副經理辦公室。
秦正陽穿著一身的暗紋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正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立在巨大的窗前,像個君王般睥睨著腳下這座剛剛蘇醒的城市。
他的唇角勾起胸有成竹的冷弧,燒了趙淑芬那個娘們的老窩,不過是“焦土計劃”的小小開胃菜。
他要的是連根拔起,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他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趙淑芬接到老家火災電話時,那種捶胸頓足、鼻涕眼淚糊一臉的狼狽德行。
就憑她一個從鄉下泥腿子堆裡刨出來的貨色,也配跟他秦正陽掰手腕?
簡直是白日做夢,不自量力!
“秦副總,您的晨報。”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職業套裙的秘書,將一份《特區商報》悄無聲息地擱在他那張光可鑒人的紅木辦公桌上。
秦正陽眼皮都懶得抬,隻是隨意地揮了揮手,下巴抬得更高了幾分,那雙細長的眼睛裡,依舊閃爍著對窗外那片象征著權力和財富的“江山”的貪婪。
他頭也不回,聲音裡透著一股子掌控一切的傲慢,“彙川那邊,料理乾淨了沒有?”
“呃……”秘書的嗓音壓得低低的,帶著幾分揣摩和討好,“眼下……還沒什麼特彆的風聲。”
“趙淑芬那頭,一宿都沒露臉,電話也打不通,估摸著……是嚇破膽,蒙頭縮起來了。”
秦正陽鼻孔裡哼出不屑的冷氣,這才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骨瓷咖啡杯,呷了一小口滾燙的咖啡,任由那苦澀的香氣在口腔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