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浩的話語,不輕不重的。
趙小麗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隨即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過去,不是沒有人對她好。父母的疼愛是天經地義,朋友的關心是理所當然。但梁文浩的這句話,截然不同。
他的話裡沒有居高臨下的施舍,沒有刻意討好的奉承,更沒有因為她是趙家女兒而產生的任何附加意圖。那是一種純粹的、直接的、幾乎不加任何修飾的袒護。
我不想看到你那麼難過。
簡單,直白,卻擁有擊穿一切防備的力量。
趙小麗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一股熱流從心口湧上,瞬間衝散了海風帶來的涼意。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注視,雙手緊緊地攥住了陽台冰涼的金屬欄杆,試圖用那份堅硬的觸感來平複自己內心的震動。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說謝謝?太輕了,根本無法承載這份情誼的重量。
說彆的?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任何語言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陽台上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沉默。
空氣中,隻剩下遠處港口傳來的低沉鳴笛,和海風吹拂而過的聲音。這沉默並不尷尬,反而像一張溫厚的毯子,將兩人包裹其中,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紛擾。
梁文浩也察覺到了她的窘迫。
他沒有追問,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默默地往後退了半步。這個細微的動作,給了趙小麗足夠的喘息空間。
他轉過身,和她並肩而立,一同望向遠處港口那片璀璨的燈火。
“趙總剛派我來南洋的時候,比你現在還要狼狽。”
趙小麗微微一怔,側過頭去看他。
“那時候彙聯公司剛在新加坡設立辦事處,根基不穩。本地的商會、碼頭工會,還有各種各樣的勢力,都想從我們這塊新來的肥肉上咬一口。”梁文浩的語氣很平淡。
“有一次,我們一批很重要的貨,被碼頭工會的人扣下了。他們坐地起價,要的價錢是行規的三倍。不給,貨就爛在碼頭。給了,以後所有人都把我們當冤大頭。”
“我去找他們談判,對方人多勢眾,把我堵在倉庫裡,整整兩天兩夜,不給吃,不給喝。他們就想耗著我,等我崩潰,等我去求他們。”
趙小麗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無法想象,眼前這個永遠從容不迫、仿佛能解決一切難題的男人,也曾有過那樣孤立無援的時刻。
“後來呢?”她追問道。
“後來,”梁文浩笑了笑,那笑容裡沒有一絲怨懟,隻有一種經曆過風浪後的淡然,“我沒求他們。我隻是找了個機會,把他們領頭的那個,單獨叫到了一邊。”
“我告訴他,這批貨,我可以不要。彙聯公司虧得起。但是,他和他手下那幫兄弟,以後就彆想再從任何一艘掛著彙聯旗幟的船上,賺到一分錢。而且,我會把這件事捅給所有來新加坡做生意的羊城商人。規矩可以有,但不能壞了道義。”
“他賭我不敢,我賭他輸不起。最後,他讓步了。”
梁文浩端起手邊的熱茶,喝了一口。“所以,李嘉海現在的手段,其實並不高明。他隻是在重複我當年遇到的情況,用權勢和地位,製造一個信息不對等的困局,讓你覺得孤立無援,讓你自己先亂了陣腳。”
趙小麗安靜地聽著。
他不是在炫耀自己的過去,而是在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告訴她一個道理。
他是在為她撥開眼前的迷霧,讓她看到這場博弈的本質。
他不僅給了她一個安全的庇護所,更在親手教她,如何去麵對這場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