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評價,不帶褒貶。
趙小麗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認可,還是嘲諷。
“是。”趙小麗挺直了背脊,“野心,是想把最好的東西,賣出最好的價錢。我覺得,這並不可恥。”
她沒有退縮,在這樣的老師傅麵前,任何花言巧語都是多餘的。
他看的是人,是心。
齊師傅終於抬起了眼皮,認真地審視著她。
“平台?”他重複了一遍這個新奇的詞彙,“說到底,不就是個倒買倒賣的二道販子?”
話,很難聽。
趙小麗的心猛地一抽,但她知道這是考校。
“不一樣。”她搖了搖頭,“二道販子,隻認錢。他們會想儘辦法壓榨您的工錢,催促您的工期,用最便宜的線,最省事的工序,去換取最大的利潤。”
“而我,要給您的手藝,定最高的價。”
“我,要用您的手藝,去定市場的規矩。”
“規矩?”齊師傅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靠回了椅背,端起了那杯熱氣騰騰的茶。
這一次,他沒有喝,隻是用杯蓋,一下一下,輕輕地撇著浮沫。
“小姑娘,你太年輕了。”
“你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複雜。你以為憑你畫幾張圖,說幾個好聽的詞,那些大老板就會聽你的?”
“他們隻會吃人,不吐骨頭。”
顯然,他經曆過,也失望過。
趙小麗的心,反而定了下來,不怕他質疑,就怕他不屑一顧。
隻要他還願意說,就證明他聽進去了。
“齊師傅,您說得對。我年輕,沒經驗,跟那些大老板比起來,我什麼都不是。”
趙小麗沒有反駁,反而先承認了自己的弱點。
“所以,我才需要您。”
她往前一步,目光灼灼。
“我的設計,是骨架。香雲紗,是皮肉。而您的手藝,是注入其中的靈魂。”
“沒有靈魂,再好的骨架和皮肉,也隻是一具空殼,賣不出該有的價錢。”
“隻有我們三個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才能站著,把錢掙了。”
“我負責去跟那些商人周旋,去處理所有您不願意沾染的俗事。而您,隻需要做您最擅長,也最喜歡做的事情。”
“您隻需要,把手裡的這塊布,變成一個傳奇。”
裁縫鋪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牆上的掛鐘,滴答作響,仿佛在為這場跨越了年齡與閱曆的博弈,計算著時間。
齊師傅撇著茶葉的手,停了下來。
他將茶杯,重重地放在了工作台上。
“說得比唱得好聽。”
“空口白牙,誰都會說。”
趙小麗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
她沒有再繼續描繪那個宏大的藍圖,而是話鋒一轉。
“齊師傅,我今天來,除了跟您說我的‘野心’,還有一件急事,想請您出山。”
“哦?”齊師傅挑了挑眉。
“德昌紡織廠,您聽過嗎?”
齊師傅的眼神,微微一動。
做了一輩子布料生意,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珠三角地區的老牌子。
“他們的香雲紗,出事了。”趙小麗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一整個倉庫的貨,染色染花了。”
“噗——”
齊師傅剛端到嘴邊的茶,差點一口噴出來。
他猛地放下杯子,眼睛瞪大了。
“你說什麼?!”
“染花了?”
“怎麼可能!德昌的老染坊,師傅都是幾十年的手藝,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對於齊師傅這樣的匠人來說,聽到頂級的麵料被糟蹋,就像是聽到一個絕世的美人被毀了容,那種痛心疾首,是發自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