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回答道:“你說那個戚弘毅啊!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隻是這個少年頗有肝膽,應當是個不錯的朋友。奇怪的是,他也不像是貪財好利之人,我實在想不出他要這玄武甲有何用?”
忽的,陳忘停住了,一道思緒如閃電般擊中了他。
戚弘毅!!!
陳忘突然想到戚弘毅的留書,那深入土牆的樹枝上,有著他不曾注意的香氣和血跡。
柴房之中,沐灶金被胡媚兒所殺,胡媚兒又去了哪裡?
結合種種跡象,陳忘幾乎可以確信,那根深入牆壁的樹枝最先劃過的,一定是胡媚兒那張漂亮的臉蛋兒。
除此之外,陳忘想得還要更多。
沐灶金號稱算死人,做事自然滴水不漏,他既然要殺那兩隻鬼常氏兄弟,又怎麼會將救他們命的鑰匙遺落在他們自己手中?
此事,八成也是戚弘毅所為。
殺人不是最可怕的,誅心才可怕。
這個少年的可怕之處在於,他對生命有憐憫之情,卻又能一眼看透人心。
他將生的希望留給彆人,代價卻是他們賴以在這亂世生存的惡念和貪欲。
放棄惡念和貪欲,可生;若是執著,必死。
如此想來,胡媚兒是多麼的幸運啊!
她應該不知道自己的臉被毀壞成這般樣子,也可能至死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封不平會對自己的勾引完全無動於衷,甚至能決絕的殺死自己。
倘若在這之前,她去照一照鏡子,那又將是怎樣的一種結局呢?
如果這個叫做戚弘毅的少年將來要做自己的敵人,那可是天底下最令人膽顫的事情了。
“大叔,你怎麼了?”芍藥的問話拉回陳忘的思緒。
陳忘想著,反正自己早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再想這令人膽顫的事,豈不是自找麻煩,讓世人笑掉大牙。
當即一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酒,道:“丫頭,我太久沒回過中原罷了,一時遐想,不知如今中原,是否還如當年那樣繁華。”
芍藥本以為大叔是個習慣於孤獨寂寞的男人,整天就知道喝悶酒,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想中原繁華景象。
芍藥心思一動,介紹道:“中原好玩的可多了,有耍猴的,跳大杆的,唱皮影的,吹糖人兒,賣糖葫蘆……”
陳忘聽得哈哈大笑,道:“真是個頑皮的黃毛小丫頭,不是想到玩的就是想到吃的。你說說,你從前吃了多少串糖葫蘆,甜壞了多少顆牙齒?”
芍藥本來來了興致,正滔滔不絕,聽陳忘說起糖葫蘆,卻緩緩將頭低下,沉默不語。
十年前,母親帶自己去找父親時對她說過,到了京城,父親一定會帶她騎大馬,買整架的糖葫蘆給她。
可後來,不僅父親沒見到,母親也被壞人抓走,從此她的生活便陷入孤獨和痛苦之中,哪還會有人給她買糖葫蘆吃?
陳忘感知到氣氛的變化。
他心思細膩,對這丫頭受過的苦難,多少能猜到些,見她剛才還興致勃勃地說著,如今又沉默不語,必是想起傷心往事。
不能在這一話題中繼續糾纏。
陳忘心念一動,乾脆調轉話題,道:“丫頭,你說我們三個走到街上,會不會讓人認為是祖孫三代呢?凶神惡煞的倔老頭兒,瞎眼的中年人,領著他們孝順善良的乖女兒,好孫女兒,你說他們會可憐我們呢?還是會羨慕我們呢?”
“一個老爺爺,一個瞎大叔,一個小姑娘,怎麼都會被人們可憐,又怎麼會有人羨慕呢?”
陳忘見芍藥這樣,糾正道:“你看,這小姑娘既要遷就那倔老頭兒,又要照顧那瞎大叔,誰不想自己的女兒,孫女兒是如此一個善良懂事的女孩兒。家中有女如此,他們怎會不羨慕呢?”
芍藥聽陳忘句句都在說自己的好,心中暖暖的,感到無比幸福,多是陰雲憂愁的臉上也綻放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白震山似乎對“倔老頭兒”的評語並不滿意,不滿地“嘁”了一聲,又喊了一聲駕,催動馬車加速飛馳。
芍藥聽到這一聲“嘁”,止住笑容,趴在陳忘耳朵邊上說著悄悄話:“大叔,你小聲些,老爺爺說要殺你的,你怎麼一點兒也不怕?”
陳忘滿不在乎,聲音如常:“人常說醉裡生夢裡死,我這些年,是雖生如死,視死如生,生生死死之事,何須掛懷!”
說罷,苦笑一陣,又禁不住咳嗽幾聲。
“你怎的老是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說什麼醉裡生,酒最傷身,醉裡又怎會生?芍藥聽不懂你的生生死死,隻是你如此嗜酒,就是老爺爺不殺你,你也遲早要殺了自己。”
芍藥擔憂無比,生怕大叔有一天真的死了,勸解道:“大叔,你說過,芍藥是你的希望,這才讓芍藥從絕望中擺脫出來。可你要是沒了,希望又寄托在何處呢?”
陳忘聽到芍藥變著法讓自己戒酒,便說道:“丫頭,你說什麼都可以,隻是這酒,我卻萬萬戒不掉。這酒不是毒品,卻是良藥,若一刻不醉,我便一刻生不如死。”
芍藥沒辦法,隻好頗為不滿地獨自喃喃說:“我說不過你。”
隻好就此作罷。
陳忘卻又悄悄問道:“丫頭,你害怕那個老頭子嗎?”
“有點兒。”
“那你覺得他是壞人嗎?”
芍藥搖了搖頭。
陳忘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故意放大了聲音:“丫頭,你應該多陪那個老頭子說說話,你彆看他一臉凶樣,可人老了,不知道心裡多麼希望有個小孩子陪著他,哪怕隻是說上兩句話。”
白震山駕著車,悶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馬車隆隆,不停的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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