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烺接過話頭,隻道:“人分三六九等,命有高低貴賤……”
“命無高低貴賤,”未等衛烺說完,鐘躍便接過話頭:“殺人,就要償命。我身為平南城守將,決不允許任何人在城中為非作歹,尤其是野狼幫。”
“什麼?”此言一出,野狼幫一片嘩然,各執兵仗叫囂喧嘩。
見對方蠢蠢欲動,鐘躍一把拔出腰間寶劍,麾下守軍也心領神會,將長槍對準野狼幫,雙方再次陷入僵持。
“好了好了,”朱大昌見形勢即將失控,急忙勸解道:“衛烺,這……這衛豺確有惡行,鐘躍將軍既已查明……”
“公子,衛豺乃我胞弟,若他有差池,恐野狼幫上下難以再為平南王效力了。”衛烺見情勢不對,急忙插話道。
“這……”朱大昌並無治理經驗,隻恨自己來的匆忙,沒把那軍師越澗帶來,此人雖剛剛投靠,但點子極多。
此刻,朱大昌梗在“這”字之上,急得抓耳撓腮,一時想不起將有何說辭。
鐘躍見朱大昌猶豫不決,道:“公子,西南官員新附,人心不穩,才使家屬在城中為質。若此事不得妥善解決,城中家屬人心不安,消息流傳出去,官員們亦不能儘心竭力。若此時後方再起叛亂,我軍必腹背受敵,難以長久。”
“穩定後方,也是重要之事。”朱大昌點頭,表示讚同。
“公子,”衛烺見朱大昌有所動搖,道:“野狼幫自歸附平南王以來,忠心耿耿。西南官員懾於平南王威望,卻未必誠心。為新附之人而寒老將之心,不可為也。”
朱大昌聽二人說辭,都有道理,左右搖擺不定。
辯到最後,鐘躍再也忍不住了,向前緊走幾步,逼視衛烺,道:“民怨可以不顧,民憤可以不平,可不殺衛豺,如何向怒城縣令武定邊交代?”
“無需交代,他敢有異議,”衛烺左手置於喉嚨,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殺掉便是。”
“淫其女而殺其父,與禽獸何異?”鐘躍出離憤怒了,提劍欲刺,卻被狼牙棒擋住。
二人相互角力,一時難分高下。
“二將住手,休傷了和氣。”朱大昌見局勢變得難以控製,隻得親自勸阻,才將二人拉開。
可他的腦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小丫鬟芍藥緊緊拉著目盲的雲公子的手臂,身體竟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難道殺人償命,也是需要討論的嗎?在這些人的眼中,人的性命究竟是什麼?
她看著自稱“雲公子”的陳忘,忍不住喊了一聲:“大叔。”
陳忘摸了摸芍藥的小腦袋,他明白,惡人之所以往往能戰勝好人,就是因為這些。
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可以犧牲一切,唯利是圖。
如果要戰勝這樣的惡人,就要比他們更惡,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在這些爭論之中,陳忘發現了一些契機,能讓他們的計劃更加順利進行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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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原本的計劃,是想潛入王府,救出於文正。而項人爾借錦衣之職,奔波西南各縣,勸說官員征兵反抗;洛人豪收攏天道軍殘餘各地的小股人馬。
待人馬齊備,城中又救出於文正,便可兵圍平南城,迫使平南王朱昊祖帶兵回救平南城,以解鎮南城之危,防止援軍南下要塞被平南王軍堵截。
不過現在看來,也許兵不血刃,他們便可以拿下平南城。
於是陳忘招呼朱大昌道:“朱兄,到這邊來,我有話說。”
“哦?雲兄有何見教。”朱大昌正沒主意,聽雲公子呼喚,急忙走近雲公子。
陳忘對朱大昌耳語道:“朱兄,可尋一死囚,扮作衛豺,殺之以安民心。至於武定邊,可假借他事召他入城。若他能接受此事,則用之;若不能接受,便殺之,以絕後患。”
“雲兄,你可真毒啊!”朱大昌說出這話,卻讓陳忘心頭一緊,可朱大昌隨即便哈哈大笑起來,攬著陳忘的肩膀道:“不過,我喜歡,哈哈哈……”
隨即,朱大昌便依陳忘之言,宣布了最後的結果。
鐘躍雖心生不滿,無奈朱大昌主意已定,他不敢反抗,隻得放了衛豺。
衛烺心滿意足,頗為挑釁的看著鐘躍親手送還他弟弟衛豺。
陳忘趁熱打鐵,繼續告訴朱大昌:“朱兄,野狼幫看管家屬不力,理應有罰。鐘躍將軍既有為民做主之心,不如將西南官員家屬交付鐘躍將軍軍營,以防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甚好,甚好,”朱大昌再次同意,心想這位雲兄果然不同凡響,寥寥數語,便解決了這麼一個讓他頭疼的問題。
“不可,”這次,衛烺卻不能接受了。
眾官員家屬在野狼幫,受欺淩者並非武定邊女兒一人,隻不過此事鬨大了而已。
若移交鐘躍,恐事有敗露,衛烺自然堅決不能接受,並辯稱:“公子,平南王曾明令,他北伐之時,鐘躍將軍鎮守平南城,野狼幫負責城中事物,豈可改之?鐘躍將軍守城辛苦,再看管家屬,恐牽扯精力。今我部下犯錯,我自當訓誡,並立軍令狀,使部下對家屬秋毫無犯便是。”
“這……”朱大昌犯難,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剛幫他解決了大麻煩的雲公子。
陳忘卻一言不發,多言則生疑,目下,他還不想對城中事物表現出過分的熱情。
“如此,就依衛烺所言吧!”朱大昌見雲公子久不表態,隻好自做決斷。
儘管陳忘沒有堅持將家屬移交鐘躍,可這個陌生人的行為還是引起了衛烺的懷疑。
野狼幫幫主衛烺雖長相粗獷,性格極為多疑,他觀陳忘身形,隻覺得他筋骨奇佳,必然身負絕世武功,由此猜想此等樣人來平南城,定有彆圖。
故此他拿了人,並未立刻便走,而是走到陳忘一行生人麵前,仔細端詳一陣,才問朱大昌道:“公子,這些人是乾什麼的?我怎麼從未見過?”
“雲兄是西南歸雲山莊之人,特以家財助我叔平南王成就霸業。”朱大昌回答。
衛烺心中狐疑,勸道:“公子,如今平南王剛起大事,城中不安,恐有疑詐,公子實在不宜在此時結交這些不三不四之人啊。”
“胡言亂語,”朱大昌對歸雲山莊的金銀寶貨早有耳聞,既有雲公子真心來投,他正欲學古人禮賢下士,卻被衛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佯怒道:“虧的雲兄為保全你弟出謀劃策,你反胡亂猜忌,還不速速道歉?”
“雲公子,是我多慮了。”衛烺裝作一副乖巧模樣,心中疑慮未消,借鞠躬道歉之機,突然出拳,正對陳忘腹部,欲試探其武功。
拳風將臨,陳忘卻不為所動。
千鈞一發之際,陳忘車馬之上的白發車夫白震山一躍而起,一把擒住衛烺手腕。
衛烺頓覺手腕似乎被一把鐵鉗製住,疼痛入骨,再進不得分毫。
“衛烺,你過分了,”朱大昌怒斥之後,還不忘安慰陳忘幾句:“早聽說歸雲山莊多奇人異士,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區區車夫,竟有如此勇力,精彩,精彩!”
陳忘佯怒道:“朱兄手下也不簡單呢!未得朱兄之令,便擅自行動,虧我還殫精竭慮,保衛豺性命呢!”
朱大昌聽陳忘這般說,麵子掛不住,怒斥衛烺:“丟人敗興的玩意兒,還不快滾。”
衛烺被朱大昌當著手下的麵罵了一通,麵子掛不住,悻悻地離開了。
朱大昌和陳忘的馬車也向平南王府駛去。
望著眾人遠去的背影,守將鐘躍在心中暗問道:“我究竟在忠於些什麼啊?”
喧囂漸去,寂靜降臨。
夜色之中,營門之前,隻剩下了鐘躍一人,發出一聲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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