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想起那些日子,忍不住笑了兩聲,可隨即想到,楊延朗還在勞工營中受苦做工,不知還能不能再見,臉上的笑容便瞬間消失了,轉作悲戚之色。
聽到芍藥如此說,陳忘這才想起,近來行走叢林,芍藥確實給大家分發過一些草汁藥水,並叮囑大家沐浴時塗在身上。
他又聯想到那惡鬼式神被楊延朗轟爆之時,似乎也隻叮咬楊延朗一人,或許這之間有什麼關聯也說不定。
醫書蠱術,本就有相通之處。
倭國陰陽術又傳自中原,怕是那驅蠱之法,也是師從西南蠱師。
倭國學習中原之術,向來一知半解,虛有其表,不重其實。
這《驅蠱秘法》的主人寒香,又是西南蠱師中的佼佼者,若是能讓芍藥抓緊學習一下這《驅蠱秘法》,哪怕僅僅得其皮毛,縱然不敢保證與那鬼塚禦師有一戰之力,怕是也足以在那惡鬼式神腹中蠱蟲的攻擊下得以自保。
想到此處,陳忘終於在混沌中覓得一線生機,隻是要將一切押在這小小的丫頭身上,卻不知她是否承受得住。
陳忘猶豫半晌,方才試探問道:“丫頭,如今雙木洲倭寇欲以奸細誘戚弘毅軍入羅網之中,展燕雖傳消息於我,但若這消息傳不到戚弘毅軍中,亦無濟於事。而今我劇毒複發,難以行動;展燕姑娘及白震山、楊延朗定會被嚴密看守,唯有你,有機會去寨外采藥,你……”
“我去。”芍藥斬釘截鐵地答道,似乎已經猜到陳忘想要說什麼。
她是個苦命孩子,自娘親不在以後,除了師父尚德,便無一人對她好過,皆將她當做背負詛咒的怪物。
唯有陳忘幾人不同。
她既舍不得這一路相隨的同伴們,也不忍戚弘毅陷入危險之中,於是一口應承道:“大叔,我這就跟他們說,要去給你采藥,我自己找機會逃跑,去寧海衛軍營報信。”
“不可,”見芍藥如此堅定,陳忘卻將她攔下了,道:“丫頭,且不說你鬥不過那鬼塚禦師,即便僥幸得脫,此去寧海衛軍營山遙路遠,樹林中方位難尋,你如何尋得寧海衛軍營?而且倭寇見你長久未歸,必派兵去尋,你小小年紀,腳力不足,到時怎能逃脫?”
“大叔,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戚哥哥他……”芍藥好不容易堅定下的心被陳忘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激動起來,話語中幾乎都帶了哭腔。
陳忘思索片刻,道:“按信中所言,戚弘毅五日之後攻寨,那時便是時機。”
芍藥卻絲毫聽不懂,隻疑惑若真待戚弘毅攻寨之時傳遞消息,豈不是太晚了。
陳忘見芍藥久久無語,解釋道:“兵法有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戚弘毅既要從雙木洲奇襲倭寇,必分兵從正麵佯攻,以吸引倭寇注意,並作掩護。這正麵攻寨之人,想必多半會是監軍項人爾。寨前戰事一起,項人爾發響箭或其他信號,埋伏於雙木橋小路上的戚弘毅再從背後突襲……如此,應當是戚弘毅用兵之道。”
芍藥似懂非懂,隻不知這與他們所談遞送情報之事有何關聯?
未等芍藥發問,陳忘自顧自地說道:“進攻之日,你假托尋草藥之名外出,沿寨前大路附近林中盤桓,尋機逃跑。若有幸得脫,便順大路狂奔,避開倭寇耳目,去尋項人爾帶領的佯攻部隊,將此事告知於他。”
“為什麼不直接去寨後雙木橋尋找戚哥哥他們呢?”芍藥實在想不通,陳忘為何要舍近求遠。
她隨即又問:“項大哥與戚哥哥又不在一處,就算項大哥知道了這件事,哪裡來得及通知遠在寨後埋伏的戚哥哥?”
“傻丫頭,”陳忘輕笑一聲,摸著芍藥的小腦袋道:“方才我不是說過嘛,項人爾攻寨之時,必有響箭一類的信號傳遞,以便相互策應。若項人爾得知有伏,必引軍後撤,不發信號。戚弘毅用兵沉穩,不見信號,定知情形有異,便不會冒險進攻。”
芍藥聽了,恍然大悟,一臉崇拜地看著陳忘,卻看見陳忘臉上的那一絲輕笑在慢慢消失,眉頭慢慢擰成一團,似有擔憂。
芍藥自然知道陳忘是擔心自己的安危。
但是她也清楚,此事不僅關乎戰事成敗,也關乎所有人的生死。
思索片刻,她這樣對陳忘說:“大叔,一直以來,都是大家在保護我,照顧我,如今我終於有能力,也有機會保護大家了,芍藥不但不害怕,反而很開心。做這樣的事,會讓芍藥覺得自己對大家是有用的,不會拖大家的後腿。”
“傻丫頭,你可從未拖過誰的後腿。”陳忘撫摸這小丫頭的腦袋,總覺得有些心痛。
他又不厭其煩地囑咐道:“這幾天你也不要閒著,好好將寒香給你的《驅蠱秘法》鑽研一下。亦可借為我治傷解毒之名取得藥物,配置驅蟲密藥。山路一戰,我覺得那鬼塚禦師本人未必懂得武功,所倚仗者,無非是那些嗜血蠱蟲。說起禦蠱,天下恐無能出寒香之右者,也許她送你的這本書,危急時刻能助你一臂之力。”
芍藥聽罷,連連點頭,深覺肩上責任之重:這一次,是她來救大家,而非坐等大家來救。
對芍藥而言,僅僅這一點,便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情。
陳忘亦深知自己與倭酋的交易不過權宜之計而已,不得長久,倭寇寨中,終是虎狼之地。
此事,若芍藥若能送信解圍,自然最好;若非如此,哪怕她僅以身免,也不負此行。
隻盼天地造化,不要讓她落入鬼塚禦師手中,受那可惡的蠱蟲噬咬。
隻可惜世上沒有萬全的計策,一切謀劃,不過是在賭概率的高低罷了。
不知這一次,命運之手會偏向哪一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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