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澤之水倒灌玄武門,一路上湧,似一條遊蛟竄去蛇道之中,緊緊追趕著陳忘幾人。
大水無情。
危急關頭,幾人不敢稍有耽擱。
楊延朗開道,戚弘毅墊後,剩下幾人則夾在中間,沿蛇道快步向上奔逃。
白震山背著陳忘,心中總覺得不大對勁,麵對玄武門之變,平素足智多謀的陳忘居然既不抗辯,又不動武,似乎顯得過於呆了些;
展燕則拉著悲痛欲絕的勝英奇。
這姑娘受了不小的打擊,撕心裂肺地痛哭過一場,現已無淚可流,失神地由展燕牽著走。
靈蛇君阿巳將重傷的葛修文背在身上,鬼手七爺在背後搭手攙扶著,汐落則跟在一旁,緊緊握住葛修文的手。
因感受到那雙手的溫度在逐漸流失,汐落的神色逐漸變得慌張、淩亂和不知所措起來,儘管她的心情卻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可她那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中卻流露出比語言更為真摯和單純的感情。
慌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除了葛修文。
這位少門主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逐漸流逝,卻始終強撐著睜開雙眼,不肯放過任何一刻看這個世界的機會,不肯放過任何一刻盯著汐落的機會……
看著那張臉,他想起了很多過去的故事。
汐落,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葛修文就意識到此女子的不同尋常。
雖然她從不開口說話,感情細膩的葛修文卻能讀到這女子眼中的不安和惶恐。
尤其是當陽光射入玄武眼,弟子們在玄武門各處燃起鮫燭的時候,汐落眼睛中的那種不安和惶恐就會被無限放大。
葛修文不愧其名,博覽群書,聰慧過人。
隱隱之中,他已經猜到了汐落恐懼的根源。
害怕鮫油嗎?
難道她是……
不,那些故事隻是傳說而已,鮫與人,終究是不同的。
自從在父親葛洪的手稿之中得知了海眼堵塞之事可能與捕鮫取油有關,葛修文便一直在尋找替代鮫油之物,以使鮫人可繁衍生息,有朝一日借其力量疏通海眼。
皇天不負有心人。
日以繼夜埋於故紙堆中,葛修文終在書中偶得一物,或能代替鮫油。
隻是此物需有人冒險去玄冥澤底取來石脂,然後再進行提煉的實驗。
思來想去,整個玄武門中,既可信賴又有如此好水性的人,也隻有自己的親兄弟葛修武了。
沒想到第一次成行,便出了意外。
葛修武乘舟盾入水,劈波斬浪,深入玄冥澤底去取那石脂,卻久久沒有上浮。
葛修文身為兄長,自然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若非這一副病體,恐怕要當場跳入玄冥澤,去尋自己的兄弟了。
汐落自入玄武門以來,身負黑衣監視之責,自然與葛修文形影不離,就算葛修文挑燈夜讀,也在左右為伴,對葛修文欲尋石脂以代鮫油之事,恐怕也有所察覺。
然而這一次,汐落見葛修文心急如焚,竟縱身躍入玄冥澤,深潛入水,倏忽不見。
葛修文呼之不應,獨自在岸上著急,過了許久,卻見汐落將修武抱上岸來。
原來,葛修武雖尋到石脂,但其粘稠無比,竟將葛修武陷入其中,險些葬身水底,幸得汐落相救,才保住了一條性命。
此後,葛修武對救了自己性命的汐落另眼相看。
少門主葛修文在感慨她的水性之時,卻更多了一份戒備和疑心。
得到石脂之後,葛修文便開始日以繼夜地研究石脂的提純之術,以使其能真正代替鮫油。
與此同時,葛修文還找到了玄武門中最不起眼的葛老,請他暗訪汐落的身份。
葛老,十年前自稱是葛洪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表兄,仗著胡謅亂侃出得古怪身份來玄武門招搖撞騙。
在玄武門弟子看來,也隻有少門主年輕可欺,才如此縱容這老家夥,認了這門親戚。
葛老倚老賣老,每隔十天半月便要去玄武首找葛修文討要些玳瑁,製成簪子,在玄武門門口售賣賺錢。
恰恰這樣的人,是雷闖不會特彆注意和留心的。
趁著又一次去索求玳瑁的機會,葛老將一封紙條遞給葛修文。
紙條上麵隻有五個字:黑衣,潮女妖。
“潮,女,妖?”
葛修文仔細地讀過這幾個字。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汐落與雷闖有所勾結,可是卻想不明白,她為什麼又要奮不顧身地搭救自己的兄弟葛修武。
可是,即便知道又如何?
弱小的葛修文無法與黑衣抗衡,就連門內管家雷闖,他也要禮讓有加。
說到底,所謂少門主,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時被廢掉的傀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