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事而避世。
避錦衣構陷之事,而無奈避世隱居。
覓竹林一座,蓋小屋一間,墾荒地一方,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不問國事天下事,隻攜愛侶度佳期。
這樣的生活,雖說平淡,卻也不失為另一種幸福。
可經曆十年軍旅生涯的項人爾,自邊軍,至錦衣,再到東南抗倭軍,半生殺伐,忠君報國。
這樣的一個人,真能做到隻顧家事,再不問國事天下事嗎?
項人爾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到。
他和李詩詩一起選址、建屋、開荒,親手將竹林中的荒蕪空地一點點的變成一個溫馨的小院,一個能與愛人長相廝守的隱居之地。
這段時間,項人爾忘記了廟堂和江湖的爭鬥,忘記了戰場的廝殺,專注於二人的生活。
那段日子,幾乎是項人爾和李詩詩記憶中最為快樂的一段時光。
可是,有些事,總會在不經意間擊中一個人的內心,喚醒他肩頭的責任。
平淡的隱居生活中,偶然的得知的一個消息卻打破了這一切。
戚弘毅辭官的消息迅速席卷東南,成為家家戶戶必備的談資,對倭寇的恐懼重新湧上東南百姓的心頭。
無意間得知此事的項人爾,也不能再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平淡而快樂的安穩日子,開始變得心神不寧起來。
他心中憤慨: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們,竟真的有能力逼得剛立下抗倭大功的將軍卸甲歸田。
他心中不安:在寧海衛軍營最需要自己的時刻,自己居然不辭而彆,逃避隱世。
他下定決心:一定要進京告禦狀,賭上一己之性命,也要給世間一個公道,還天下一個清白。
戚將軍,還有寧海衛軍營中那六千生死弟兄,等著我,等著那個公道。
隻是這些,項人爾都未曾對李詩詩提及過一星半點,或者說是不忍提及,也可說是不敢提及。
看著那個被二人世界的幸福感包圍著的李詩詩,項人爾怎麼忍心打破自己親手為她編織的一場幻夢?
更何況,若是李詩詩有半句挽留,項人爾好不容易堅定起來的決心恐怕就會動搖,甚至可能一輩子都帶著負罪感和愧疚感,如行屍走肉般活著。
臨行之前,為防有後顧之憂,項人爾做了充足的準備。
他將剛建好的竹屋收拾的乾淨整潔,一塵不染;他購置好各種生活用品並分門彆類地擺放整齊;他徒手劈了幾輩子燒不完的柴火;他將籬笆院捆紮的結實牢固……
除此之外,他還特意開墾了幾方四四方方的田地用以種植蔬菜,又在竹屋旁栽種各種果樹,買了雞鴨又為它們細心的紮好了籠子。
李詩詩從來不缺錢財,這些事,大可以雇傭一些工人去做,可項人爾偏偏要親力親為。
李詩詩站在一旁,看著項人爾認真乾活兒的模樣,體味著尋常小夫妻間的柴米油鹽與天長地久,竟感受到此生未曾有過的幸福。
可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李詩詩並不知道,在她依偎在丈夫懷裡沉沉睡去的每一個深夜裡,枕邊之人都會悄悄從床上爬起,點起一盞微弱的油燈,伏在案上,咬破指尖,以鮮血在白帛之上奮筆疾書,曆數奸臣嚴蕃及其黨羽數條罪狀,為進京告禦狀做準備。
行程將近,在處理完竹屋中的一應瑣事之後,項人爾突然拉著李詩詩,在竹林中一路穿梭。
“人爾,你要帶我去哪?”李詩詩低眉頷首,怯生生地問道。
項人爾默然不語,隻顧拉著李詩詩的手,一路前行。
李詩詩被項人爾拽的踉蹌,卻毫不在意。
她的一顆心撲撲狂跳,麵色也逐漸變得緋紅,因為她預感道,這個素來不開竅的榆木疙瘩,似乎會給她什麼天大的驚喜。
世間女子多是感性的,對於未知的事物,往往有超乎尋常的驚人感知,可細膩而又豐富情感又往往會左右她們作出判斷的準確性,從而影響感知的方向。
項人爾拉著李詩詩一路前行,最終停留在竹林中的一片空地上。
在那裡,放著有兩把刀——抗倭刀“巨鯊”、錦衣刀“小白魚”,分彆代表著他們兩個人的兩把刀。
驚喜,似乎和想象的不一樣。
項人爾獨自走向前去,從地上撿拾起兩把刀,將錦衣刀遞給李詩詩,自己則拿起那把抗倭刀。
“詩詩,我教你些防身的法子,你不能說苦,也不能怕累。”項人爾站在李詩詩身前,神情嚴肅。
“我不用學的,有你保護我就夠了。”李詩詩輕輕抱住項人爾結實的腰身,溫暖的臉頰緊緊貼著項人爾寬闊的後背。
“萬一哪天我不在了呢?你……”項人爾話未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急忙閉口。
“你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李詩詩的聲音中竟帶著哭腔。
曾經,她獨守孤城十年,終於盼來了他的歸來,是上天眷顧,是上蒼垂憐,是苦心人天不負。
不管是什麼,李詩詩隻覺得自己十年的苦等並沒有白費,隻覺得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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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她,再也經不起離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