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一路朝著後山狂奔,耳邊回蕩著方才包惜弱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刀子般剜著他的心。
“康兒,你並非你父王的兒子,你的生父姓楊……”
這句話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震得楊康頭暈目眩。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曾經佩戴金國貴族玉扳指的手指此刻顫抖不已,六年來的錦衣玉食,六年的王子身份,竟然全是假的。
“不...這不可能!”楊康猛地搖頭,發髻散亂,幾縷黑發黏在冷汗涔涔的額頭上,他一路狂奔,早就已經聽不到身後包惜弱撕心裂肺的呼喚。
此刻,他隻想逃離,逃離這個可怕的真相。
楊康一頭紮進重陽宮後山的原始樹林中。
樹枝抽打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細小的血痕,但他感覺不到疼痛,他的靴子踩斷枯枝,驚起一群飛鳥,撲棱棱的振翅聲在他聽來如同嘲笑。
“我是完顏康!我是大金國的小王爺!”他在心中一遍遍重複著,仿佛這樣就能讓事實改變,但越是這樣想,胸口那股悶痛就越是強烈,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重陽宮的後山,原始樹林中,一望無際的高大樹木高聳入雲,枝葉橫斜,遮天蔽日,它們不知經曆了多少春秋,隻曉得向上生長,向四方擴張,將根須深深紮入泥土,吮吸著大地的精血。
楊康跑入原始樹林中,初入林中,便覺一股濕冷之氣撲麵而來。
腳下是厚厚的腐殖層,踩上去軟綿綿的,偶爾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像是大地在呻吟。藤蔓如蛇般纏繞樹乾,有的粗如兒臂,有的細若發絲,皆以一種奇異的姿態攀援而上,仿佛要將那些參天古木活活勒死。
楊康繼續一路狂跑,在遮天蔽日的樹林中左右闖蕩。
隻見整片樹林中,蕨類植物在陰暗處瘋長,葉片上凝結著晶瑩的水珠,不時滴落,打在枯葉上,發出“嗒、嗒”的一聲輕響。
光線在這裡是稀罕物,偶有幾束陽光穿過葉隙,斜斜地刺入林中,照亮一小片區域,塵埃在光柱中飛舞,恍若精靈一般,幾乎所有樹木的樹皮上都爬滿了青苔,摸上去濕滑冰涼,帶著腐朽的氣息。
楊康越跑越遠,隻覺得四周寂靜的出奇,風聲穿過枝葉,發出“沙沙”的響動,時而夾雜著幾聲鳥鳴,卻不見鳥影。
原始樹林的地表上,腐木橫陳其間,上麵生出各色菌類,有的鮮豔如血,有的蒼白似骨。
楊康跑了半個時辰,他終於有些累了,卻見他淚流滿麵,仰頭望去,隻見枝葉交錯,難見天日,環顧四周,儘是盤根錯節,無路可循。
楊康在樹林中發出一聲哀嚎,接著繼續向前跑去,跑了不知多久,楊康的道袍已被荊棘扯得破爛不堪,他跌跌撞撞地來到一條小溪前,溪水清澈見底,映出他狼狽不堪的倒影。
他看著自己的臉龐,明明自己同完顏洪烈更像,為什麼就突然變了。
“啊——!”楊康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一拳砸向水麵,激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衣襟,他跪在溪邊,冰冷的溪水浸透了他的膝蓋,但他渾然不覺。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楊康喃喃自語,淚水混著臉上的血跡滴入溪中,他捧起一抔水狠狠洗了把臉,然後踉蹌著站起身,繼續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衣裳大半都被溪水浸濕。
天色漸暗,林間開始升起薄霧,楊康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他仍機械地向前走著,突然,他的腳下一空,整個人滾下了一個小山坡,當他掙紮著爬起來時,遠處,竟然赫然出現一塊青苔覆蓋的石碑,石碑一旁有兩扇石門,上麵刻著幾個斑駁的字跡——“活死人墓”。
楊康呆呆地望著這塊墓碑,一種莫名的共鳴在他心中升起,活死人...這不正是他現在的狀態嗎?外表光鮮,內裡卻早已死去。
“哈哈哈……”小楊康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淒涼,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對我如此的殘酷,為什麼,為什麼一直疼愛我的父王居然不是我的父親,為什麼……”
楊康撲倒在墓碑前,額頭抵著冰冷的石頭,大聲的放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