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侂胄這時才緩緩站起身。他走到大堂中央,目光再次掃過那些瑟瑟發抖的臣子們。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本相,蒙官家信重,委以平章軍國事之重任,主持朝政,夙夜匪懈,唯恐有負聖恩。所念所想,無不是以大宋社稷為重,以北伐中原、恢複舊疆為己任!此乃列祖列宗之宏願,亦是我輩臣子不容推卸之職責!”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激昂:“然,總有李近功此等奸佞之徒,不思報國,反而企圖顛覆朝局,妄圖使我大宋重回那卑躬屈膝、向金虜乞和納貢的苟安老路!”
“試問,若一味忍讓退縮,我大宋國祚還能延續幾時?
唯有整軍經武,厲兵秣馬,方能自強!唯有揮師北伐,克複中原,方能讓我大宋立於不敗之地,讓四方異族不敢再輕視我華夏!”
他的話語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北伐之國策,乃國之根本,既定之方針,任何人不得妄議,更不得妄圖更改!”接著,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冰冷。
“至於近日以來,李近功一黨為混淆視聽、動搖國本而散布之流言,尤其是關乎皇後清譽與皇子血統之謠言,純屬逆賊構陷,子虛烏有!皇後所生,乃是官家嫡親血脈,是趙氏皇族正統繼承人,此事毋庸置疑,亦不容置疑!”
他猛地提高聲調,如同下達最終判決:“自今日起,京城內外,朝野上下,若再有任何人敢於私下談論、傳播此類流言蜚語,一經發現,無論官民,一概以謀逆論處——殺無赦!”
“殺無赦”三個字,如同冰錐,刺入每一個人的心臟。
群臣徹底被這強大的威勢所震懾,紛紛將身子俯得更低,齊聲應道:“謹遵大相公鈞令!”整個大堂鴉雀無聲,唯有韓侂胄的聲音餘威仍在梁柱間回蕩。
然而,就在這萬馬齊喑、人人自危的時刻,一個聲音卻有些不合時宜地響起了。
隻見位列朝班中後的三司副使楊誌,深吸一口氣,似乎鼓足了極大的勇氣,邁步出列。他官階不算最高,但掌管國家財政,位置關鍵,且素來有清直之名,並非韓黨核心成員。
他朝著韓侂胄躬身一禮,聲音雖然儘量保持平穩,但仍能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大相公,下官有一事,心中疑惑良久,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亦恐是滿朝諸公乃至京城軍民之心結,懇請大相公明示。”
韓侂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沒有說話,示意他繼續。
楊誌抬起頭,目光坦誠,繼續說道:“逆賊作亂之時,曾挾持官家,並公然宣稱官家在其掌控之中,以此號令天下,動搖軍心民心。如今,首惡已誅,叛軍已降,然則……官家安危究竟如何?是否已成功自逆賊手中解救?官家此刻聖體是否安康?”
他的問題,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許多人心中那扇緊閉的、充滿疑慮和恐懼的門。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到楊誌和韓侂胄身上。
楊誌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此次宮變,事關社稷存亡,實乃驚天動地之大事。如今風波雖暫息,然天下矚目,人心惶惶。下官鬥膽進言,唯有請官家親自現身,於朝會之上召見群臣,使百官得睹天顏,親耳聆聽聖諭。
唯有如此,滿朝文武方能真正安心,京畿諸軍方能穩定,天下百姓之疑慮方能徹底消除!此乃安定人心之根本,亦臣等殷切之盼望,懇請大相公奏明聖意,請官家臨朝!”
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無可指摘,卻直指當前最為敏感、最核心的問題——皇帝趙擴的真實狀況。自從宮變消息傳出後,官家就再未公開露麵,所有旨意皆由韓侂胄代傳,這本身就已引發了無數猜測。
楊誌此言,無疑是代表了許多非韓黨官員,甚至是心中存疑的官員,發出了共同的疑問。
大堂內剛剛被恐怖壓下去的竊竊私語聲又隱隱有泛起之勢。
所有官員都緊張地看著韓侂胄,等待他的回答。官家能否現身,將是判斷這場風波是否真正平息、韓侂胄權力是否穩固無比的最終標誌。
韓侂胄聽著楊誌的話,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隻是手指無意識地在玉帶上輕輕敲擊了幾下,微微沉吟片刻。
然後,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楊誌,掃過所有豎耳傾聽的臣子,用一種不容置疑的、略帶一絲淡漠的語氣緩緩開口:
“楊副使此言,雖是出於臣子關心君父之赤誠,卻未免過於憂慮了。”
“官家,”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確保每個人都聽清他接下來的每一個字,“一向清修靜養於大內深宮,不喜俗務煩擾,此乃朝野皆知之事。官家之安危,自有大內侍衛與皇城司層層護衛,萬無一失。豈是外臣說見便能見的?”
他輕輕一句話,便將楊誌合情合理的請求,輕描淡寫地擋了回去,並將“官家不露麵”歸因於其自身的“清修”習慣,而非其他任何原因。
“至於臨朝聽政,”韓侂胄繼續道,語氣中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嚴,“待官家休養妥當,自有聖斷。如今非常之時,一切政務,自有本相與兩府大臣秉承聖意,依律辦理。諸公各安其位,儘忠職守即可,不必過多揣測上意。”
“官家一向清修在大內,豈是群臣說見就能見的?”
這句話,如同冰冷的鐵幕,轟然落下。
它沒有解答任何疑問,反而增添了更多的迷霧和壓抑。它清晰地宣告了,誰才是目前大宋王朝真正的主宰者。
堂下群臣聞言,麵麵相覷,許多人眼中閃過複雜難明的神色,彼此之間用眼神飛快地交流著驚疑、失望與更深重的畏懼。
低低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在大堂內蔓延開來,卻又迅速被那無處不在的恐怖壓力所壓製下去。
韓侂胄不再理會楊誌,也不再看向那些竊竊私語的官員,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他重新將目光投向遠方,投向那象征至高權力的禦座之後,仿佛在凝視著彆人無法看到的未來。
中書門下的這場朝會,在血腥的清洗與未解的疑雲中,暫告一段落。但臨安城上空的政治陰霾,卻愈發濃重,預示著更大的風暴,或許仍在醞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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