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在喉,冷冰冰。
年輕喇嘛卻在笑,眼裡的笑甚至比廟裡的金佛還亮。
“哎呀呀,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認錯人了。”
聲音飄過來時,帶著點酥油茶的味,他的喉結動了動,離劍鋒隻有半寸。
半寸,以索命的手,索命的劍,綽綽有餘能讓這喇嘛血濺三尺二十回。
喇嘛笑的時候,眼角會起細紋,他見過太多這樣的眼神,他說。
“來嘛來嘛,大家坐下再說。”
他朝旁邊的桌子努努嘴,卻沒有人動。
索命站在年輕喇嘛旁邊,並沒有動,他的呼吸很勻,像古井裡的水,聽不出半點波瀾。
葵青站在另一邊,當然也沒有坐下來,不管是葵青,還是索命,都不會因為一句話就放下防備。
江湖上狡詐的人,臉上總長著老實相,越是笑得無害,下手就越狠毒。
年輕喇嘛還在笑,隻是笑意淡了些。
“是真的啊,相信我啦。”
這句話說得很輕,輕得像歎息,然後,吳小姐就坐了下來。
熱的酥油茶,冷的孤鶩劍,一個帶著笑意的年輕喇嘛,一個人畜無害的老喇嘛,三個各懷心思的來客。
火塘裡,火舌舔著柴,忽明,忽暗。
映著四壁的經幡,像一張張垂著的臉。
索命收起劍,年輕喇嘛絳紅色的僧袍,被火光染得有些暖。
他的手很穩,酥油茶從銅壺裡流出來,嘩嘩響。
三碗酥油茶冒著熱氣,他目光掠過眾人,卻沒人動碗。
茶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汽,很快散了。
吳小姐坐在那裡,看了看年輕喇嘛,說。
“我們不是來喝茶的。”
老喇嘛坐在旁邊,他的眼半眯著,好像隨時會睡過去。
聽到吳小姐這話,才緩緩抬眼。
眼珠很黃,像浸在油裡的珠子,沒什麼光。
“那你們,找我為了什麼?”
吳小姐的視線和老喇嘛撞上,像兩塊石頭相擊,火塘裡的柴劈啪一聲爆響,她說。
“為了天塔妖鈴。”
年輕喇嘛的手僵住,他好像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酥油茶在碗裡晃了晃,油花碎了,再也沒聚起來。
老喇嘛的眼,忽然睜開了些。
黃珠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他沒說話,隻是盯著吳小姐,像盯著兔子的鷹。
廟外皚皚白雪,天,是灰的,地,是白的,冷,是真的。
老喇嘛坐在那裡,眼睛半睜著,像兩口枯井,井裡隻有寒意,他說。
“你們要是渴了,進來喝口酥油茶,我歡迎。”
“你們要是餓了,進來吃點糌粑,我歡迎。”
“你們要是累了,進來找個地方睡覺,我也歡迎。”
他盯著吳小姐,話鋒一變。
“要是你們為天塔妖鈴而來,就彆怪我這把老骨頭,不講情麵。”
吳小姐坐在那裡,喝了一口酥油茶,才說。
“巧了,我就是為了天塔妖鈴來的。”
老喇嘛忽然笑了,笑聲悶在喉嚨裡,像被堵住的風,聽著讓人心裡發緊。
他抬起枯柴似的手,指了指旁邊的年輕喇嘛。
“他跟你們一樣,也是個漢人,幾年前也是為了天塔妖鈴找到這裡,但現在,不得不留在這裡陪我一輩子。”
老喇嘛的聲音沉了沉,廟裡的空氣好像都凝住。
“你們現在有兩條路。”
“你們要麼像他一樣,永遠留在這裡,要麼,死在這裡。”
房間裡靜謐得猶如一座死寂的墳場,唯有偶爾從外麵傳來的風聲,如鬼魅般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