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陰觀,以前還人擠人,是求簽問卦,逢年過節必去的熱鬨地方。
路過的趕車漢子會進來給兩個銅板,求一路平安,織布的婦人要替兒女問前程,連穿開襠褲的娃娃,都吵著要去摸一摸觀前那對可愛石獅子。
沒人說得清,它是怎麼在短短幾年裡,冷清成連野狗都要繞著走的地方。
隻知道,那些嚼舌根的傳言很多。
最駭人聽聞的,是旁邊村子砍柴的老周傳出來的。
說是,那天他挑著柴路過道觀後麵,聽見牆裡傳來悶響,像有人被捂住嘴在掙紮。
隔天又有人傳,觀裡的道士根本不是修道的,是圖財害命的妖道。
進香的人,不管是肩扛手挑的漢子,還是揣著繡帕的婦人,隻要身上帶了些盤纏,或是腕子上有塊像樣的銀鐲,進了道觀後,就再沒露過麵。
有人說,是被道士用迷香熏暈了,拖進了觀下藏著的地窖,那地窖裡深不見底,連哭喊聲都傳不出來。
有人說,但凡敢反抗的,心肺早被挖出來,擺在後院的邪壇上祭了什麼妖物。
有個放牛的娃子,也說在道觀後坡看見過帶血的布條,顏色和鄰村王寡婦失蹤時穿的藍布衫一模一樣。
尤其到了起風的深夜。
風卷著道觀外的塵土,裹著枯樹葉撞在門板上,嗚嗚咽咽的,像男人在悶哼,又像女人在低哭,聽得人後脖子發麻。
哪怕是結伴走夜路的挑夫,手裡攥著柴刀,也會繞開道觀多走半裡地。
閒言碎語滿天飛,傳言在每個人心裡瘋長。
有時候,謊話傳一千遍也就成了真話,至於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們其實並不在乎。
他們也明白,那些傳聞或許是假的。
畢竟誰也沒真見過道士害人,可誰願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萬一呢?
萬一老周說的是真的呢,萬一娃子看見的不是野獸叼的布條,萬一自己踏進觀門,就再也出不來了呢?
玄陰觀的香火,就這麼慢慢斷了,倒是離玄陰觀不遠的另一座山頭上,新建的一座寺廟,卻變得香火旺盛。
天剛蒙蒙亮,霧很薄,卻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
清涼山的寬闊大路上,三個人,三匹馬,在霧裡飄。
公子,表哥,索命通宵沒睡,眼裡全是紅血絲。
有香味飄過來,很濃,是香灰的味道。
還有人聲,吵吵嚷嚷的,表哥勒住馬,公子也停住,看著表哥的後背。
前麵的表哥聲音有點疑惑,他回頭,說。
“耶?我們好像走錯路了,這裡……不是玄陰觀。”
他們的確走錯路了,因為眼前的不是道觀,是寺廟。
紅牆,黃瓦,門口擠滿香客,香火繚繞。
公子張了張嘴,擠出兩個字。
“路癡。”
索命在後麵,他坐在馬上,沒說話,隻看著寺廟門口來來往往的人。
人很多,很吵。
公子還在埋怨表哥,索命已經動了。
他沒管身後的爭執,翻身下馬,走向廟門口的一個和尚。
和尚堆著笑,臉比香火還熱。
“三位,燒香?十兩銀子就能燒個大香,保您各方麵都順順利利的,來來來,裡麵請。”
索命的聲音比晨霧還冷,他說。
“不燒香,問個路,玄陰觀,怎麼走。”
和尚的笑僵了,臉立馬就沉下來,剛才的熱乎氣全沒了,隻剩不耐煩,他說。
“不燒香啊?不燒香問什麼路!彆在這兒礙眼,愛去哪去哪!”
被公子埋怨了半天,表哥本就憋著火。
聽見這話,他兩步跑過來,直接雙手掐著和尚的脖子。
“你再說一遍?你是不是想死?信不信老子今天放炮炸了你們這個雞兒廟?”
和尚臉瞬間白了,腿開始抖,剛才的蠻橫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