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並非源於地下河的水汽，而是源自靈魂深處，那被至高存在凝視、鎖定後殘留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陰寒。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吞咽著摻雜了冰渣的空氣，牽扯著胸腔內尚未完全愈合的暗傷，帶來陣陣悶痛。
林琛抱著昏迷不醒的琉璃，沿著這條不知名的地下暗河邊緣，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腳下是濕滑的、布滿了卵石和未知水草的河灘，稍有不慎便會滑倒。四周籠罩在稀薄卻揮之不去的灰色霧氣中，視線受阻，隻能勉強看清方圓十餘丈的景象。河水漆黑如墨，流速平緩，卻聽不到絲毫水聲，寂靜得令人心慌，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某種更加沉重、更加死寂的物質。
他體內的狀況糟糕到了極點。那口混沌心灶黯淡無光，歸墟薪火微弱得隻剩下一絲火星，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強行催發歸墟力場對抗絕殺之局，幾乎榨乾了他新生的道基本源，此刻的他，比一個久病纏身的凡人還要虛弱，全憑一股不屈的意誌在強行支撐。
懷中，琉璃的氣息微弱而紊亂，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眉心處雖然那道暗紅細線已經消散，但依舊殘留著一絲令人不安的灰敗氣息，那是院主意念攻擊留下的法則侵蝕。“聖女之淚”的徹底破碎，不僅讓她失去了最重要的庇護之物，似乎也對她的本源造成了某種難以挽回的損傷。
必須儘快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療傷！否則，不等追兵趕來，他們兩人就可能先一步油儘燈枯。
然而，這片地下區域顯然也並非善地。灰色的霧氣中，隱隱傳來某種低沉的、仿佛無數細語混雜在一起的嗡鳴，擾人心神。河灘上，偶爾能看到一些半埋在淤泥中的、扭曲的蒼白骨骼，形態怪異，不似人間生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如同金屬鏽蝕又混合了腐殖質的怪異氣味。
這裡，依舊是苦痛修道院勢力範圍的邊緣？還是說，他們已經進入了某個連修道院都未能完全掌控的、更加古老的險地？
林琛不知道答案，他隻能憑借本能，沿著河水的流向，向著下遊跋涉。他希望這條暗河能夠通往外界，通往那片被稱為“燼土”的、相對“正常”的廢土世界。
每一步都沉重無比，身體的疲憊與傷勢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他的意識防線。他緊緊抱著琉璃，女孩輕飄飄的體重此刻卻感覺重若千鈞。他不敢停下，身後那如同毒蛇般陰冷的鎖定感雖然因為距離而變得模糊，卻從未真正消失。院主……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這兩個身懷重大“變數”的獵物。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半天。時間在這片灰霧彌漫、死寂無聲的地下世界中失去了意義。林琛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僅憑著一股機械的本能在邁動雙腿。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徹底倒下，再也無法堅持的時候——
前方的灰色霧氣，似乎變得稀薄了一些。
而且，風中傳來了一絲……不同於河灘腐朽氣息的、極其微弱的……檀香？
這絲若有若無的檀香氣味，如同沙漠中的甘泉，讓林琛近乎麻木的精神猛地一振！有異常，就可能意味著轉機！
他強提精神，加快腳步儘管所謂的加快也隻是比蝸牛爬行稍好），朝著氣味傳來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霧氣越發稀薄，腳下的河灘也逐漸變得堅實、平坦。終於，在繞過一塊巨大的、如同臥牛般的黑色岩石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暗河在這裡變得寬闊，形成了一個不大的地下湖。湖水依舊漆黑死寂，但在湖泊的中央，卻有一座小小的、由蒼白巨石壘砌而成的簡易碼頭。碼頭延伸入水的儘頭，係著一艘……船？
那是一艘樣式極其古樸的小舟，通體由某種暗沉無光的木材打造，沒有任何裝飾，船身布滿了歲月的痕跡，甚至有些地方已經開裂。小舟無槳無帆，就那麼靜靜地停泊在碼頭邊，隨著微不可察的水波輕輕晃動。
而那股微弱的檀香氣味，正是從這艘小舟之上散發出來的！
更讓林琛瞳孔微縮的是，在小舟的船頭，插著一支已經燃燒了大半的、色澤暗紅的線香！香頭一點微弱的火星明滅不定，散發出那奇異的檀香，煙氣嫋嫋，融入周圍的灰霧之中。
有船？還有燃著的香？
這裡有人？！或者說……有某種智慧存在？
林琛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環顧四周。靈覺散開，卻並未在附近感知到任何生命氣息或能量波動。隻有那艘小舟，那支線香，以及這片死寂的湖泊和碼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是陷阱？還是……某種指引？
他猶豫著，不敢貿然上前。體內的虛弱和琉璃的傷勢，讓他經不起任何意外的風險。
然而，就在他躊躇不前之際——
那支燃燒的線香，香頭的光點猛地明亮了一瞬，隨即，一個極其蒼老、沙啞、仿佛兩塊枯木摩擦的聲音，突兀地、直接地響在了林琛的腦海之中，並非通過耳朵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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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渡……隻渡有緣……亦渡……將死之人……”
“香儘……則船發……過時不候……”
聲音平淡，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規則意味。
往生渡？隻渡有緣人和將死之人？
林琛看著那支已經燃燒過半的線香，又看了看懷中氣息愈發微弱的琉璃，以及自身近乎崩潰的狀態。
他們現在，不正是“將死之人”嗎？
這詭異的渡船，是唯一的生路？還是通往另一個絕境的陷阱？
沒有時間猶豫了！那線香燃燒的速度雖然緩慢，卻堅定不移。一旦香儘，這唯一的、看似可能的出路或許就會消失。
賭了！
林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不再遲疑，抱著琉璃，一步步走向那座蒼白的碼頭。
踏上碼頭的瞬間，一股更加濃鬱的檀香氣味撲麵而來，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安撫靈魂的力量？讓他疲憊欲死的精神竟然舒緩了一絲。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碼頭儘頭，看向那艘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