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醫務室的走廊比葉徽想象中要長。
他跟在學生處李主任身後，白熾燈在頭頂嗡嗡作響，照得兩側淡綠色牆漆愈發慘淡。拐角處"心理谘詢室"的金屬牌反著冷光，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
"葉同學，彆緊張。"李主任推了推眼鏡，"隻是例行評估。最近有不少關於你...特殊行為的反映。"
葉徽嘴角微微抽動。三天前他在天台打坐被拍到的視頻，已經在校園論壇刷出了"修仙學長"的熱帖。今早更有人匿名舉報他"在宿舍搞巫蠱之術"——不過是煎藥時用了銅爐和艾條。
門開了。谘詢室裡坐著位四十出頭的女性，栗色卷發，米色針織開衫。桌上名牌寫著"周雅國家二級心理谘詢師"。
"請坐。"周老師指了指對麵的布藝沙發，"李主任，接下來交給我吧。"
等門關上，葉徽注意到角落的監控攝像頭閃著紅燈。更隱蔽的是周老師右手邊抽屜沒關嚴的縫隙——那裡露出微型錄音筆的金屬邊角。
"聽說你選修了《中醫基礎理論》？"周老師翻開筆記本，"能說說為什麼對傳統醫學感興趣嗎？"
葉徽調整坐姿，讓陽光從百葉窗縫隙正好落在自己睫毛上。這個角度會讓對方看不清他眼神變化。"家學淵源。小時候常看祖父配藥。"
"你檔案裡父母欄是空的。"
"車禍。"葉徽用拇指摩挲食指關節——這是原主身體在緊張時的習慣動作，他故意保留了這個破綻，"祖父前年也走了。"
周老師筆尖頓了一下。葉徽知道她在核對入學資料。原主確實在福利院長大，但所謂"祖父"完全是他即興創作的產物。
"最近睡眠怎麼樣？"
"喝藥後好些。"葉徽故意含糊其辭，"就是總夢見...穿長衫的人站在雨裡。"這是實話，他幾乎每夜都會夢見前世的片段。
周老師眼睛亮了起來。葉徽知道"夢境"這個關鍵詞成功釣住了她。錄音筆估計正在全力運轉。
"能描述下那個人的樣子嗎？"
"擎著油紙傘，看不清臉。"葉徽突然劇烈咳嗽，從口袋掏出手帕捂嘴——帕角繡著"葉"字，是他按前世習慣自製的，"抱歉，舊疾。"
這個咳嗽半真半假。肺確實是他這具身體最脆弱的器官，但此刻發作時機精準得像是排練過。周老師果然起身倒了杯溫水。
接下來二十分鐘，葉徽像下圍棋般謹慎落子。每句話都留出可供解讀的空間：提到"有時分不清現在和過去"，暗示"對民國時期有奇怪的熟悉感"，但絕不觸及真正的重生秘密。他需要校方認為他隻是有些創傷後遺症，而非精神異常。
"你桌上那本《黃帝內經》..."周老師突然轉變話題，"看到哪篇了？"
"《上古天真論》。"葉徽立刻明白這是個陷阱。普通大學生根本啃不動文言醫書，"不過我在參校明代馬蒔的注本。"
周老師明顯怔住了。她大概準備了"四氣調神大論"這類常見篇目來測試他是否裝模作樣。
"夫上古聖人之教下也..."葉徽直接用古韻背誦起來，在"虛邪賊風"處適時停下，"抱歉，背習慣了。"
"你相信人能活到幾百歲嗎？"周老師突然問。這是標準的精神病性症狀篩查問題。
葉徽笑了。前世祖父確實活到一百零三歲，但在現代醫學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左傳》記載彭祖八百歲，應該是紀年法差異。"他巧妙避開陷阱，"不過養生得當，百二十歲還是可能的。"
谘詢結束時，周老師關上錄音筆的聲音清晰可聞。葉徽假裝沒聽見，卻在她遞評估表時"不小心"碰翻了筆筒。彎腰幫忙時，他瞥見抽屜裡還有雲裳集團的禮品袋——林雲的手伸得比想象中遠。
"下周同樣時間？"周老師問。
"恐怕要請假。"葉徽係好圍巾，"《南方雨巷》劇組下周開機。"
走廊上，李主任正和校長低聲交談。葉徽經過時刻意咳嗽了幾聲，聽見片段"...沒有妄想症狀...超常的古典文化素養..."
轉過拐角，他立刻掏出手機刪除了昨晚搜索記錄："如何通過專業心理評估"、"現代心理學篩查流程"、"表演型人格測試破解"。鎖屏前，一條新消息彈出：
【芳姐：明天派車接你，彆耍花樣。記得帶那套青色長衫】
葉徽把手機調成靜音。窗外銀杏葉打著旋落下，有那麼一瞬，他恍惚看見自己前世站在北平的秋色裡。兩層記憶如同雙重曝光的膠片，在這個心理谘詢室的下午悄然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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