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停滯的時針
初春的北京,風裡還裹著幾分料峭寒意。葉徽站在故宮鐘表館的玻璃展櫃前,呼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成薄霧。鎏金自鳴鐘靜靜躺在絲絨襯裡上,鐘擺停滯在三點十七分,像是被時光遺忘的囚徒。
“這件乾隆年間的‘銅鍍金轉花自鳴過枝雀籠鐘’,已經損壞了六十多年。”講解員的聲音在人群外圍響起,“鐘表機械結構複雜,國內能修複的專家……”
葉徽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玻璃上輕點三下。前世葉家庫房裡就有一座類似的西洋鐘,是光緒年間英國使臣送的禮物。他十二歲那年,曾親眼看著家中老師傅用馬尾蘸著鬆節油,一點一點清理鏽蝕的齒輪。
“若是用蒸餾鬆節油配合蜂蠟軟化鏽蝕……”他喃喃自語,“再以馬尾毛清理齒輪縫隙,半月足矣。”
“小夥子。”身後突然傳來沙啞的聲音,“你剛才說的法子,是從哪聽來的?”
葉徽轉身,看見一位穿灰色對襟褂子的老人。老人左手虎口有塊銅錢大的燙傷疤痕,右手無名指缺了半截——這是老派修複師特有的“職業印記”。
2.造辦處的秘密
文物修複室藏在故宮西北角的僻靜院落。推開雕花木門,撲麵而來的是檀香、蜂蠟和金屬氧化混合的奇異氣息。三張黃花梨工作台上散落著鑷子、放大鏡和盛滿各色液體的瓷碗,牆角博古架擺著幾十個標注滿文的紫檀匣子。
“我是徐岩,古鐘表修複組的。”老人指了指工作台上拆解到一半的銅胎畫琺琅懷表,“既然你懂行,看看這個?”
懷表機芯像朵綻放的金屬花,三百多個零件在強光燈下泛著幽光。葉徽沒接徐岩遞來的放大鏡,隻是俯身輕嗅:“你們用了硝酸鹽溶液?”
滿室嘩然。年輕修複師們麵麵相覷——這是組裡秘不外傳的清潔配方。
葉徽卻皺眉拈起一枚芝麻大小的齒輪:“這個裝反了。”他手指點在幾乎肉眼難辨的軸心上,“瑞士杠杆式擒縱機構,這裡本該有0.3毫米的傾斜角。”
徐岩的老花鏡滑到鼻尖。三小時前,他們剛用x光機確認過這個結論。
3.血絲描金
窗外的日影漸漸西斜。葉徽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幾道淡色疤痕——那是原主被煙頭燙過的痕跡。此刻他正用特製的犀角筆,蘸著自配的朱砂溶液填補琺琅裂紋。
“徐老!”突然有人驚呼,“他用的不是現代填充劑!”
溶液在琺琅表麵暈開時,竟浮現出極細的金絲紋路。這是失傳的“血絲描金”技法,需用處女座公牛膽汁調和金粉,在特定溫度下才會顯現隱形紋飾。
葉徽腕間突然一顫。腎經傳來尖銳刺痛,是連日的藥膳也壓不住的舊傷發作。他不動聲色地咬破舌尖,鐵鏽味在口腔漫開的同時,手指穩住了發顫的筆尖。
懷表機芯突然發出“哢”的輕響。在所有人呆滯的目光中,停滯了七十年的三問報時功能突然啟動——清脆的叮咚聲裡,表蓋內壁緩緩轉出微縮的琺琅仕女圖。
“這是……”徐岩的嗓音發顫,“我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個隱藏功能!”
4.暗室監控
同一時刻,故宮地下的某間密室裡,七個監控屏幕同時聚焦在葉徽手上。
“查過了。”穿中山裝的中年人遞上平板電腦,“葉徽,南方大學古典文獻專業學生,沒有任何文物修複培訓記錄。”
屏幕藍光映著首長威嚴的麵容。老人手指敲擊著太師椅扶手,畫麵正好定格在葉徽咬破舌尖的瞬間:“但他止血時按壓的是‘地機穴’,這是民國時期金陵葉家的獨門手法。”
牆上投影切換成泛黃的老照片:1926年故宮文物清點現場,有個穿長衫的年輕人站在同樣的自鳴鐘前,側臉與葉徽有七分相似。
“通知特彆行動組。”首長突然起身,“他修複時哼的蘇州評彈,是1943年葉家滅門前夜的曲目。”
5.墨血書
暮色籠罩紫禁城時,葉徽婉拒了徐岩派車相送的好意。神武門外的宮牆下,有個賣糖畫的老人突然攔住他:“先生,您掉東西了。”
遞來的黃紙包裡,是半塊沾著銅綠的齒輪。葉徽瞳孔驟縮——這正是前世他父親隨身攜帶的懷表零件,背麵該有葉家族徽!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葉徽鎖好門窗,從床底拖出原主留下的保險箱。輸入前世父親生辰解鎖後,他取出狼毫筆和一方龜鈕銅印——這是今早莫名其妙出現在信箱裡的匿名快遞。
當筆尖蘸上混著指尖血的墨汁時,詭異的事發生了:紙上自動浮現出褪色字跡,像是百年前用隱形墨水寫就的:
“葉氏子孫親啟:造辦處地庫第三十九號櫃,有汝父遺留……”
字跡突然被敲門聲打斷。葉徽猛地抬頭,看見門縫下緩緩滲入的紅色液體——不是血,而是散發著鬆節油氣味的朱砂溶液。
6.夜半叩門聲
“葉同學?”宿管阿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有位徐先生給您送材料來了。”
葉徽將銅印藏入袖中,開門看見的卻是滿臉堆笑的陌生西裝男。男人左手提著故宮文創袋,右手背在身後——袖口露出半截電擊器形狀的凸起。
“徐老讓我來送修複手冊。”男人向前半步,鞋尖正好卡住門縫,“順便請教那個犀角配方……”
葉徽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的血滴在對方皮鞋上。趁著男人愣神的刹那,他猛地甩門上鎖。窗外傳來“咚”的悶響——有什麼重物落在了防火梯上。
手機在此刻震動。未知號碼發來的彩信裡,是張正在加載的高清照片:1927年的葉家族譜,其中“葉徽”二字被人用朱砂畫了個血紅的圈。
喜歡俗世謫仙請大家收藏:()俗世謫仙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