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籠罩著南方大學的銀杏大道。葉徽踏著滿地碎金般的落葉走過,長衫下擺掃過潮濕的地麵,沾上幾滴露水。他懷裡抱著一摞剛從古籍修複室取出的明代醫書,最上方那本《針灸大成》的封皮已經泛黃,卻被他用宣紙仔細包好了邊角。
左手腕內側傳來隱約的酸痛感——這是淩晨在武術館練習劍法時拉傷的肌腱。三小時前,當校園還沉浸在黑暗中時,他已經在北操場完成了今日的吐納練習和一百次基本劍招。現在,他需要趕在八點前把這些古籍送回圖書館特藏室。
手機在長衫內袋裡震動,隔著布料傳來持續的嗡鳴。葉徽停下腳步,將書小心地換到左臂環抱,右手摸出那部老式翻蓋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林小雨話劇社"的字樣,這已經是今早第十二個未接來電。
他按下接聽鍵,聽筒裡立刻傳來帶著哭腔的尖叫:"葉學長!救命啊!周揚食物中毒送醫院了,今晚的校慶演出要開天窗!"
銀杏葉飄落在書頁上,葉徽輕輕將它拂去:"我不是話劇社成員。"
"但你是全校唯一能背下《哈姆雷特》全本的人!"林小雨語速快得像連珠炮,"上次英國文學課我聽見你和張教授討論丹麥原版對白,你還糾正了他的發音...求你了!服裝道具都是現成的,隻需要..."
遠處鐘樓傳來八聲悠揚的鐘鳴,驚起一群白鴿。葉徽抬頭看了看天色,晨霧正在散去,露出澄澈的秋日晴空。他想起上周在圖書館古籍部看到的那本1603年出版的《哈姆雷特》四開本影印件。
"下午四點,禮堂見。"他掛斷電話,指尖在《針灸大成》的書脊上輕敲兩下,轉身向醫學樓走去——他需要先去實驗室配一副緩解肌肉酸痛的藥膏。
正午的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話劇社化妝間的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影。葉徽坐在化妝鏡前,看著鏡中那個逐漸變得陌生的自己——金色的假發,深藍色的美瞳,還有正在被刷白的膚色。
"這不符合曆史考據。"他指著額前卷曲的假發,"丹麥王室成員不會是這樣的發型。"
正在給他上妝的林小雨翻了個白眼:"觀眾就愛看這個!你知不知道票已經炒到五百一張了?"她湊近耳邊壓低聲音,"剛收到消息,副校長帶著文化廳的領導來了..."
化妝間的門突然被撞開,場務小王氣喘籲籲地衝進來:"出大事了!技術組說丹麥語字幕係統崩潰了,根本修不好!"
空氣瞬間凝固。化妝刷從林小雨手中掉落,在地上滾出一道白色的軌跡。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葉徽身上。
沉默中,葉徽緩緩解開戲服最上方的紐扣,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他伸手拿起化妝台上那本被翻爛的《莎士比亞全集》,指尖撫過扉頁上"生存還是毀滅"的字樣。
"用不著字幕。"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房間安靜下來,"我演雙語版。"
林小雨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現場交替使用英語和中文?這怎麼可能..."
"第三幕決鬥戲需要調整。"葉徽已經站起身開始活動手腕,"告訴演雷歐提斯的同學,把道具劍換成未開刃的真劍。"
"什麼?!這太危險了!"
葉徽轉頭看向窗外。正午的陽光將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既然要救場,就救得徹底些。"
傍晚六點五十分,能容納千人的大禮堂已經座無虛席。副校長陪著幾位文化廳的領導坐在第二排正中位置,正在翻閱節目單。
大幕緩緩拉開。聚光燈下,葉徽一襲黑色燕尾服站在城堡露台的布景前,修長的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當他的聲音第一次響徹禮堂時,所有竊竊私語都戛然而止——
"tobe,ornottobe,thatistheestion..."純正的倫敦音在穹頂下回蕩,緊接著是低沉優雅的中文轉換:"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台下傳來一陣驚訝的騷動。有人開始小聲議論,但很快又被台上的表演吸引。
第三幕的高潮來得猝不及防。當哈姆雷特與雷歐提斯決鬥時,原本編排好的舞台打鬥突然變了味道——葉徽手腕一抖,道具劍在空中挽出個完美的劍花,這不是話劇編排的動作,而是正宗的明代劍法起手式。
扮演雷歐提斯的體育係學生明顯愣住了,但葉徽的眼神給了他提示。兩柄未開刃的真劍在空中相撞,發出清脆的金屬交擊聲。接下來的三分鐘裡,整個禮堂鴉雀無聲,隻有劍刃破空的呼嘯和腳步移動的沙沙響。
葉徽的每一個轉身都帶起衣袂翻飛,每一次格擋都精準到毫米。當最後他一招"白鶴亮翅"挑飛對手的劍時,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穩穩插在舞台邊緣的木板上,劍柄嗡嗡顫動。
全場靜默三秒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沒人注意到第二排那位白發老者正對身旁人低語:"這年輕人用的可是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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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結束已是深夜十一點。葉徽在空無一人的化妝間卸完妝,用濕巾擦去臉上殘留的油彩。鏡子右下角貼著一張字條:【明晨四點北操場見——陳師傅】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小雨紅著眼睛衝進來,手裡揮舞著手機:"學長!你猜今晚票房多少?我們賺夠了明年全部經費!"她點開校園論壇,"現在全校都在瘋傳你即興表演的視頻,點擊量已經破十萬了!"
葉徽將字條收入《針灸大成》的書頁中:"今晚演雷歐提斯的同學,武術底子不錯。"
"體育學院的劉錚?他原來是省武術隊的!"林小雨突然壓低聲音,"對了,陳師傅托我傳話,說想收你當關門弟子..."
葉徽拎起背包,月光從走廊的窗戶斜射進來,將他半邊臉籠罩在銀輝中:"告訴他,我會準時到。"
他轉身離去時,沒有注意到禮堂側門的陰影處,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正咬牙切齒地掐滅香煙。她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剛剛發送的短信:【替身視頻的事瞞不住了,那小子會真功夫】
男生宿舍樓下的銀杏樹在夜風中沙沙作響。白發老者坐在石凳上,麵前擺著一局未下完的棋。
"演得不錯。"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地落下一枚黑子,"就是第三幕的"白鶴亮翅"用得急了點,右手腕沒完全打開。"
葉徽在棋盤對麵坐下,月光照亮了他腕上那圈淡淡的紅痕——這是下午練劍時留下的傷:"您看過原版《哈姆雷特》?"
"1954年,倫敦老維克劇院。"白子啪地截斷黑棋大龍,"勞倫斯·奧利弗的版本。"老者抬頭,目光如炬,"你用的發音比他更接近丹麥口音。"
一陣疾風吹過,漫天銀杏葉如金色雨點紛飛而下。葉徽忽然用丹麥語念道:"derernogetr?ddentistatendanark."丹麥國中有腐朽之物)
andenerafvejen,g?rkvindensinegensti."當男人離開道路,女人走自己的路)
兩人一來一往對了三個回合,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特的默契。最終,老者收起象牙棋譜,意味深長地說:"明天會有人來查你的武術師承。"
葉徽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醫書封麵。
"二十年前,北平有位葉姓中醫。"老者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他教劍法時總說"劍如用藥,過猶不及"。"
銀杏葉落在棋盤上,遮住了將死的黑王。葉徽瞳孔微縮——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聽人提及前世家族的訓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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