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殘旗
葉徽站在博物館文物修複室的中央,四周靜謐得隻剩下恒溫係統運作的細微嗡鳴。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麵殘破的戰旗上——暗紅的血跡早已乾涸成褐色,青灰色的硝煙痕跡如蛛網般爬滿旗麵,邊緣被彈片撕裂的缺口像是某種野獸的齒痕。
這麵旗,是民國二十七年武漢會戰時期,國民革命軍第七營第九連的軍旗。
"葉老師,紫外線燈和纖維分析儀都準備好了。"年輕的助手小林輕聲提醒,手裡捧著鑷子和特製的無酸修複紙。
葉徽沒有立刻回應。他的指尖懸在旗麵上方,仿佛觸碰它就會驚醒某種沉睡的魂靈。旗角微微翻卷,露出內側一行模糊的墨跡——「葉字柒營玖連」。
那個"葉"字的最後一筆,有一個極細微的上挑。
——和祖父的筆跡一模一樣。
他的呼吸微微一滯,耳邊忽然炸開遙遠的炮火聲。
二)記憶閃回
民國二十七年,武昌。
十五歲的葉徽坐在書房裡,窗外秋雨淅瀝,他正臨摹《靈飛經》的蠅頭小楷。忽然,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冷風裹挾著硝煙味灌了進來。
"徽兒,給祖父補麵旗。"
祖父葉鴻禎站在門口,肩上將星蒙著長江的濕氣,左臂纏著繃帶,血已浸透半邊衣袖。他抖開懷中那麵殘破的軍旗,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彌漫整個房間。
"要快,天亮前七營要再渡江。"
少年葉徽咬斷絲線,抬頭時,看見祖父的臉色蒼白如紙,卻仍挺直脊背,仿佛一柄出鞘的刀。
"祖父,您的傷……"
"無礙。"老人擺了擺手,聲音低沉,"旗在,人在。"
——
"葉老師!您的手!"
小林的驚呼將葉徽猛地拉回現實。他低頭,發現自己的拇指不知何時被旗杆的裂口劃破,血珠正緩緩滴落,恰好滲進那個"柒"字的墨跡裡,與七十多年前乾涸的血融為一體。
三)陳墨的試探
修複室的門被推開,陳墨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藏青色的西裝套裙襯得她乾練而冷峻,胸前的博物館館長銀牌在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聽說你主動接了這個修複項目?"她的目光落在戰旗上,"這可是首長特批的珍貴文物,一般不會交給外聘專家……"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葉徽抬起頭,眼神裡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東西——那不是文物修複師應有的專注,而像是……一個站在墓前的人,突然看見了亡魂。
"出去。"葉徽的聲音很輕,卻冷得像冰,"把監控關掉。"
陳墨皺眉:"這不合規。"
"關掉。"他猛地拍案,桌上的鎏金鏨花水盂震得叮當作響。
陳墨這才注意到,他手邊攤開的修複日誌上,密密麻麻記載的並非修複步驟,而是一行行觸目驚心的文字——
「民國二十七年十月,葉字七營九連,武漢外圍阻擊戰,全連殉國。」
「民國二十八年,葉鴻禎將軍親赴常德,尋旗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