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山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葉徽踩著露水浸透的登山靴,藥鋤劃過砂岩的聲響驚起幾隻寒鴉。他停下腳步,望向遠處被晨曦勾勒出鋸齒狀輪廓的老君山——那裡有他此行要找的百年黃精。
"按《本草拾遺》記載,雷擊過的崖柏下方..."他輕聲自語,手指撫過腰間皮囊裡的銅質羅盤。這是首長的饋贈,指針卻從昨夜子時就開始不正常地顫動。
手機突然在背包裡震動。屏幕上顯示"陳墨來電",信號格卻詭異地空著。按下接聽鍵,聽筒裡傳來斷續的雜音,間雜著類似野獸磨牙的聲響。
"...彆去...山南..."少女的聲音被某種力量撕扯得支離破碎。
通話戛然而止。葉徽盯著黑下去的屏幕,瞳孔微微收縮。陳墨應該正在新加坡參加金融峰會,而此刻的東南亞,正是午夜。
山風突然變得急促,羅盤指針瘋狂旋轉起來。遠處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太清脆了,不像獐鹿該有的動靜。葉徽悄無聲息地蹲下,指尖沾了沾泥土,三百年采藥世家的經驗告訴他,這片腐殖土上有新鮮的爪痕,比成年男子手掌還寬。
"東北虎?"他摩挲著泥土裡的毛發,卻在看清的瞬間僵住——那根本不是動物毛發,而是一截泛著金屬光澤的銀絲,像極了針灸用的毫針,卻長了倒刺。
更深的林間傳來低吼。那不是任何現存猛獸能發出的聲音,仿佛十張牛皮大鼓同時在胸腔裡震蕩,連帶著他懷裡的黃精幼苗都開始簌簌發抖。葉徽突然想起前世祖父的話:"寅時虎嘯非吉即凶,葉家人當以氣禦之..."
他果斷咬破中指,在掌心畫下葉家秘傳的血符。掌心剛剛泛起微光,二十步外的灌木叢就猛地分開——
一道黑影裹挾著腥風撲來。
葉徽側身滾向左側山岩,黑影擦著他衣角掠過,竟將一株碗口粗的櫟樹攔腰拍斷。月光終於穿透雲層,照出那東西的真容:形似猛虎卻生著鱗甲,尾如蠍鉤,額間一道月牙狀白斑正滲著黏液。
"狴犴?"他想起《山海經》的記載,後背已抵上冰冷岩壁。怪物轉身時,他看到其腹部有道陳年箭傷,潰爛的皮肉裡嵌著半截生鏽的箭簇——那分明是葉家獨有的三棱破甲箭!
怪物再次撲來。葉徽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剛剛浮現的暗紅色家紋。野獸的利爪在離咽喉三寸處硬生生停住,渾濁的黃眼睛裡閃過一絲遲疑。
就是現在!他並指如劍戳向怪物白斑,指尖凝聚的內勁激起破空之聲。接觸的刹那,整座山林突然響起萬千鐵馬金戈的幻聽,前世記憶如決堤洪水湧來——民國二十七年冬,他曾在同樣的月牙白斑前射出那支箭...
"嗷——!"怪物慘叫暴退,卻見葉徽突然咳出一口黑血。體內兩世魂魄在此刻劇烈震蕩,他清晰感覺到某種桎梏正在碎裂。怪物趁機蠍尾橫掃,毒鉤直取雙目!
"砰!"
槍聲劃破山穀。怪物肩胛炸開一簇血花,吃痛竄入深林。葉徽轉頭望去,三十步外的山道上,陳墨正舉著一把冒煙的柯爾特蟒蛇左輪,槍身纏著朱砂符紙。
"軍用直升機送我來的。"少女喘著氣跑來,西裝套裙被荊棘刮得稀爛,"你電話裡...那根本不是我!"
葉徽盯著她槍柄上刻的"卍"字符,突然笑了:"陳老爺子連鎮宅的法器都給你了?"話音未落突然變色,一把將陳墨推開——怪物蠍尾如標槍般釘入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尾尖滴落的毒液腐蝕得岩石滋滋作響。
陳墨果斷連開三槍,卻見怪物鱗甲上火星四濺。"打不穿!"她聲音變了調。葉徽卻奪過手槍,咬破舌尖將血抹在彈頭上。
"寅時三刻,陽刃帶煞。"他扣動扳機的瞬間,遠處寺廟鐘聲恰好傳來。染血的子彈旋轉著穿透怪物眼窩,在顱內炸開一團青火。巨獸轟然倒地,屍體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最終隻剩那枚生鏽的箭簇當啷落地。
葉徽撿起箭簇,發現鏽跡剝落後露出刻字:"葉七郎射戊寅年冬"。他猛地握緊箭杆,這是前世自己的表字和紀年!
陳墨突然驚叫。隻見葉徽裸露的後背上,暗紅色家紋正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頭咆哮的猛虎刺青。更詭異的是,他先前咳在衣襟上的黑血,此刻竟凝成七顆丹丸狀的結晶。
"首長說得沒錯..."陳墨聲音發顫,"你根本不是尋常人。"
葉徽望向泛起魚肚白的天際,山林間最後一絲陰氣正在消散。他彎腰拾起一顆血丹,對著晨光細看:"《雲笈七簽》載,渡劫之人體蛻血晶..."話未說完突然栽倒,陳墨慌忙接住他時,發現男人全身肌膚正在龜裂,露出下麵玉石般的新生皮層。
遠處保護區的警報聲隱約可聞。陳墨咬牙背起葉徽,臨走前看了眼gps定位——這裡距離最近的老虎飼養區,足足有十七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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