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香爐裡，一縷白煙嫋嫋升起，在空調冷風的吹拂下扭曲成詭異的蛇形。
葉徽跪坐在茶席前，指尖輕輕敲擊著紫檀案幾，節奏是《陽關三疊》的調子，目光卻死死鎖在桌上那盒剛剛送到的鎏金香粉上。
"芳姐特意從尼泊爾帶回來的，說是高僧開過光。"助理小林放下禮盒，眼神閃爍，連正眼都不敢看他，仿佛這間充滿藥香的屋子藏著什麼不祥之物。
葉徽沒有回應，隻是用銀匙挑起一撮香粉，在晨光下細細觀察。淡金色的粉末中混雜著幾粒微小的晶狀體，聞著是沉檀的甜膩，卻隱隱透著一絲苦杏仁的銳利——那是苯二氮?類藥物的特征氣味。
"倒是舍得下本錢。"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前世在上海租界，他見得最多的，就是這種摻在香煙裡讓人上癮的把戲。
銅剪刀"哢"地剪斷一截艾條。葉徽從博古架底層取出黃楊木藥匣，十二格小抽屜分彆貼著「龍腦」「蘇合」「甘鬆」等標簽。他的指尖在「黃連」格子上頓了頓，最終轉而抽出「石菖蒲」與「安息香」。
香爐裡的陳灰還沒倒淨，殘留著昨夜助眠的柏子仁氣息。葉徽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喉間湧上一股腥甜，衝得眼前發黑。他猛灌一口冷茶壓下，腕上的智能手表心率監測發出細微警報——自從上周拒絕芳姐的"私人慶功宴"，這具身體就頻頻出現藥物戒斷反應。
"想用化學手段控製我？"他低聲自語，指尖碾碎石菖蒲的根莖，混著安息香樹脂揉成香丸。明代太醫許紳的《香乘》裡記載過，這兩味相合能解百藥之毒。窗台上曬著的黃連突然闖入視線，他鬼使神差地掰下一段根須，磨成細粉，摻進香丸裡。
"既然要玩……"青瓷香爐被重重擱在禮盒旁，葉徽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就讓你們嘗嘗什麼叫以毒攻毒。"
芳姐的彆墅永遠彌漫著某種甜得過頭的香水味，像是刻意掩蓋某種腐朽的氣息。
葉徽剛踏進玄關，就看見客廳茶幾上擺著與自己屋裡同款的鎏金香盒，隻是體積大了三倍不止。
"喲，我們的大明星總算肯露麵了？"芳姐窩在真皮沙發裡，猩紅指甲劃過ipad上《南方雨巷》的票房數據。她今天穿了件真絲睡袍，領口大敞著，露出鎖骨處的玫瑰紋身——那是上個月葉徽被灌醉時，她用口紅畫上去的。
葉徽不動聲色地將青瓷香爐放在茶幾上："禮尚往來。"
香爐裡新添的香丸遇熱化開，飄出一縷帶著藥苦的清煙。芳姐鼻翼微動，突然打了個噴嚏："什麼怪味道？"
"古法祛濕香。"葉徽翻開茶海上的《本草綱目》，指尖點在某頁，"《千金方》記載，久服可令人神清氣爽。"
芳姐的助理小林端著咖啡走過來，突然腳下一軟，整杯咖啡全灑在芳姐的睡袍上。
"要死啊！"芳姐跳起來，反手就是一耳光，自己卻踉蹌著扶住沙發背。她額頭滲出細汗，瞳孔不正常地放大："你……你在香裡加了什麼？"
葉徽慢條斯理地沏著陳皮老白茶："不過是把您送的尼泊爾香改良了下。"茶湯注入杯中，泛起金圈，"那香裡多了些苯二氮?衍生物，我添了點黃連素平衡藥性。"
芳姐的美甲深深掐進沙發皮麵。她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黃連素會加速藥物代謝，讓原本控製劑量的鎮定劑變成毒性反應。
"叫醫生！"她對助理尖叫，卻發現自己聲音虛浮得像飄在雲端。更可怕的是，某種久違的清醒感正從脊椎爬上來，這些年靠藥物壓製的焦慮和罪惡感突然清晰可觸。
葉徽將茶杯推到她麵前："解藥在茶裡。"
看著芳姐狼狽灌下熱茶，他聲音輕得像歎息："您知道嗎？明代有種酷刑叫"香刑"，用錯亂神智的香讓犯人自吐其罪……"
"閉嘴！"芳姐的鑽石耳墜在劇烈顫抖，"你以為這點小把戲能威脅我？"她抓起手機按下一串號碼，卻在接通瞬間被葉徽按住手腕。
"三月十七號，四季酒店2806房。"葉徽報出一組日期房號，滿意地看著芳姐血色儘褪，"那天您給王局長下的"尼泊爾香"，監控錄像在我手裡。"
香爐裡的煙漸漸轉成青白色。葉徽突然湊近芳姐耳畔，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您右肋下兩寸是不是常隱隱作痛？那是肝毒淤積。再碰這些臟東西……"他吹散一縷飄到芳姐眼前的煙，"下次見麵就該在icu了。"
助理帶著家庭醫生衝進來時，葉徽已經走到門口。芳姐在背後嘶吼："你以為逃得掉？合約還在我手裡！"
"對了。"葉徽回眸一笑，從袖中抖落一張泛黃宣紙，"您書房保險箱的明代山水是贗品。真的那幅……"他頓了頓，"1937年就被我祖父帶去台灣了。"
暴雨突然傾盆而下。
葉徽站在屋簷下，深吸一口潮濕空氣，智能手表顯示心率已恢複正常。他摸出手機，給那個備注"藥王穀"的神秘號碼發了條信息：「黃連素增效方案測試成功」。
遠處傳來芳姐砸碎香爐的脆響。
葉徽撐開油紙傘走進雨幕，青衫下擺沾了水，漸漸洇出墨竹般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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