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的燈光格外刺眼，聚光燈將葉徽籠罩在一片慘白的光暈裡。他飾演的落魄書生正唱到《長生殿》中最悲愴的段落，忽然喉頭一甜，一股熱流湧上口腔。他下意識地用手帕掩住嘴，再拿開時，雪白的絹帕上已經綻開了一朵刺目的紅梅。
台下傳來輕微的騷動。按照常理，他應該立刻鞠躬退場，可某種奇異的力量驅使著他繼續站在原地。第二口血湧上來時，他沒有再用手帕去接，而是任由那殷紅的液體順著嘴角滑落，滴在青色的戲服前襟上。
"啪嗒"——血珠在布料上暈開，形成一個小小的圓點，邊緣呈現出不規則的鋸齒狀，像極了雪地裡綻放的梅蕊。
葉徽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清明。他伸手從道具桌上抓起一支狼毫筆，筆尖蘸了蘸衣襟上未乾的血跡，開始在青色布料上勾畫起來。筆鋒遊走間，那些散亂的血點被串聯成枝，點點紅梅在衣料上漸次綻放。台下上千觀眾鴉雀無聲，隻能聽見毛筆劃過布料的沙沙聲。
金絲猴躲在後台的帷幕後，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它看見葉徽的血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光，那些剛畫好的梅花瓣正在微微顫動，仿佛被風吹拂的活物。
"第三十七筆..."葉徽低聲呢喃，手腕輕轉，在衣襟右下角落款。就在筆尖離開布料的瞬間，整件戲服突然無風自動，衣擺如波浪般翻滾起來。更詭異的是，那些血繪的梅花正在改變顏色——從最初的鮮紅逐漸轉為暗金，最後定格成一種奇特的赤金色，在舞台燈光下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
台下一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望遠鏡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是巴黎來的收藏家雷諾阿，此刻正用母語法語喃喃自語："ondieu...這不可能..."
葉徽完成最後一筆後，身體晃了晃，眼前一黑栽倒在戲台上。幕布緊急落下，劇場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驚呼。沒人注意到，那個法國收藏家已經悄悄離席，正用手機發送一條加密信息："發現目標，血繪作品具有活性，建議立即回收。"
醫院走廊的消毒水氣味刺鼻得很。葉徽在昏迷三天後醒來，發現自己的手腕上插著輸液管，病房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有床頭燈投下一圈昏黃的光暈。
"您的戲服被買走了。"護士遞來一杯溫水，眼睛卻不敢直視他，"有位外國收藏家出了很高的價錢，院長親自批準的交易。"
葉徽接過水杯，發現自己的指尖仍然殘留著些許金粉——那是血繪梅花時沾染的顏料，或者說，是他血液乾涸後的痕跡。杯中的水麵突然泛起細微的波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在發抖。
"這是那位先生留給您的。"護士放下一張燙金名片，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
名片上的鷹徽標誌讓葉徽太陽穴突突直跳。那是一隻雙頭鷹，左爪抓著權杖，右爪踩著骷髏——正是歐洲某個隱秘組織的徽記。前世他在宮廷藏書閣的禁書中見過這個圖案，旁邊標注著"煉金術士協會"五個小字。
金絲猴從床底鑽出來，爪子裡攥著一小片青色布料。"我偷偷撕下來的。"它把布片塞進葉徽手心，"你的血...不太對勁。"
布片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但在燈光下依然能看出細微的金色閃光。更奇怪的是，當葉徽用手指摩擦血漬時，那些金粉竟然開始緩慢移動，重新組合成一個微型八卦圖的形狀。
"他們在找你。"猴子跳上窗台，掀開窗簾一角，"樓下停了五輛黑色轎車，車牌都是連號。"
葉徽握緊那片布料，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從掌心傳來。展開手掌一看，布片上的血跡竟然融化了，正順著他的掌紋滲入皮膚。那些金色光點在他皮下流動，最終全部彙聚到手腕內側，形成一個清晰的梅花烙印。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而是一個穿著考究西裝的外國老者。他銀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右手拄著一根黑檀木手杖，杖頭鑲嵌著一顆貓眼石，在燈光下泛著詭譎的綠光。
"葉先生。"老者開口，竟是流利的中文，"您創作了一件了不起的藝術品。"他的眼睛緊盯著葉徽的手腕，那裡剛剛形成的梅花印正在微微發燙。
葉徽下意識地拉下袖口蓋住印記："雷諾阿先生？"
老者微笑，眼角堆起深深的皺紋："您可以叫我讓，或者..."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輕微，"第三十六代"守鑰人"。"
這個稱呼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葉徽記憶深處的某道閘門。前世的片段如潮水般湧來——皇宮密檔、煉丹房爆炸、那場蹊蹺的大火...還有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銅鑰匙。
金絲猴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叫。窗玻璃外，五個黑衣人正在架設某種儀器，看起來像是一台大型投影設備，但鏡頭上卻纏繞著古怪的符文。
"時間不多了。"老者突然扯開自己的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下方一個與葉徽手腕上一模一樣的梅花烙印，"他們要用"顯形燈"找出所有被標記的人。"
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金屬器械碰撞的脆響。葉徽猛地拔掉輸液針頭，抓起病號服外套就往後門衝去。老者在身後喊道："去蘇州！找"寒山鐘"！"
醫院後巷的垃圾桶旁，葉徽喘著粗氣停下腳步。手腕上的梅花印此刻滾燙如火炭，而那些滲入體內的金粉正在血管中遊走，帶來一陣陣針刺般的疼痛。金絲猴爬上他的肩膀，爪子冰涼："你的眼睛..."
路邊積水的倒影中，葉徽看見自己的瞳孔變成了詭異的金色，虹膜上浮現出細密的紋路，就像...就像鎖龍井裡那尊針灸銅人身上的經絡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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