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來得突然而猛烈,仿佛天河傾瀉。葉徽站在回廊下,看著雨簾將整個庭院切割成碎片。雨水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中泛著不正常的青黑色,像是混入了某種粘稠的液體。空氣中彌漫著海腥味,又帶著幾分腐朽的氣息,讓人想起擱淺在灘塗上的死魚。
金絲猴不安地在葉徽肩頭挪動,濕透的毛發緊貼在皮膚上,讓它看起來瘦小了一圈。"這雨不對勁,"它湊在葉徽耳邊低語,"每一滴都在窺探我們。"
杜若站在陰影處,手中的金簪在閃電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簪尖上殘留的血跡被雨水衝刷,在青石板上暈開一朵朵細小的血花。她的鎖龍珠手串正在瘋狂地震顫,珠子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裡麵遊動的龍影越發清晰,似乎隨時可能破珠而出。
"卦象開始紊亂了。"杜若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她指向院中央那口已經坍塌的古井。井沿的青磚碎了一地,露出下麵暗紅色的泥土,像是某種陳舊的血跡。
葉徽眯起眼睛。井口處的水麵平靜得詭異,如同一塊漆黑的鏡麵。更奇怪的是,這麼大的雨勢,居然沒有一滴雨水落入井中。水麵下隱約有光影浮動,漸漸凝聚成一幅幅畫麵:一條青龍被七道鎖鏈貫穿軀體;杜大夫跪在井邊,手中捧著一枚玉印;父親站在雨中,半邊臉上爬滿青鱗......
"那是......記憶?"葉徽向前邁了一步,雨水立刻打濕了他的衣擺。他驚訝地發現,這些水珠竟然在接觸皮膚的瞬間變成了細小的青色鱗片,又很快消融不見。
杜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看水麵的倒影!"
井水中的畫麵突然定格,顯現出葉家祠堂的景象。供桌上的紅布被掀開,露出下麵的青銅卦盤。三枚古老的銅錢整齊地排列著,卻詭異地懸浮在盤麵上方一寸處,不斷自行翻轉。
一道閃電劈落,刺目的白光中,葉徽清楚地看到院中的積水上浮現出與井中完全相同的卦象。三枚由水凝聚成的銅錢懸浮著,排成一個標準的"巽"卦。但第三枚銅錢卻違反常理地豎立著,既不顯正麵,也不露反麵。
"巽為風,主變通。"杜若的指尖在顫抖,"但豎錢......這是死卦,意味著天道有缺,陰陽失衡。"
金絲猴突然尖嘯一聲,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葉徽順著它的目光看去,隻見井口的"水麵"開始波動,一隻覆蓋著青鱗的手緩緩伸出。那隻手修長蒼白,指甲泛著幽藍的光澤,正是之前在琴室鏡中看到的"父親"的手。
青鱗手按在了那枚豎立的銅錢上。刹那間,銅錢瘋狂旋轉,最後定格時,整個卦象已經完全改變——"巽"卦化為了"坎"卦,水漫金山,大凶之兆。
"不好!"杜若失聲叫道,"它要破壞祠堂的鎮物!"
仿佛印證她的話,祠堂方向傳來一聲巨響。葉徽回頭望去,隻見一道青光衝天而起,祠堂的屋頂瓦片如雨般墜落。他懷中的玉簡突然變得滾燙,"葉"字滲出的血珠竟自行飛出,在暴雨中連成一道血線,直指祠堂方向。
"祠堂裡有什麼?"葉徽大聲問道,雨水灌進他的嘴裡,帶著鹹腥的味道。
"葉家世代相傳的龍璽!"杜若的聲音被雷聲淹沒大半,"那是封印的......"
她的話沒能說完。院中的積水突然沸騰起來,無數氣泡從水下冒出,每個氣泡中都包裹著一隻眼睛的形狀。葉徽感到一陣眩暈,那些眼睛似乎直接看進了他的靈魂,喚醒了最深處的記憶。
他看見五歲的自己站在祠堂裡,父親將一枚青玉印章按在他的眉心。印章上雕刻著一條蟠龍,龍眼處鑲嵌著兩粒猩紅的寶石。當印章接觸皮膚的瞬間,他感到一陣劇痛,仿佛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塞進了身體......
"葉徽!"金絲猴狠狠咬了他的耳朵一口,"彆被幻象迷惑!"
葉徽猛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不知不覺邁入了積水中。水下有什麼東西正在纏繞他的腳踝,觸感冰涼滑膩。他奮力拔出腿,帶起一串粘稠的青黑色液體,那些液體在空中扭曲變形,最後化作小蛇般的形狀落回水中。
"必須去祠堂。"葉徽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玉簡在指引我們。"
杜若卻站在原地沒動,她的眼神變得空洞:"太遲了......"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葉徽看到祠堂的大門已經洞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供桌前,正是鏡中出現過的"父親"。他背對著門口,雙手正在卦盤上方舞動,隨著他的動作,三枚銅錢在空中瘋狂旋轉,發出刺耳的嗡鳴。
突然,那人回過頭來。葉徽的呼吸為之一窒——那張臉確實是父親的,但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龍類的豎瞳,泛著冰冷的青光。更可怕的是,他的嘴角正以一種人類不可能做到的方式向耳根裂開,露出裡麵細密的尖牙。
"我兒......"那個生物發出父親的聲音,卻夾雜著蛇類的嘶嘶聲,"來拿回屬於你的東西......"
一道閃電劈在祠堂的屋簷上,火光中,葉徽看清了供桌上的景象:青銅卦盤已經裂成兩半,中間的龍璽正緩緩升起,璽上的蟠龍雕像正在一點點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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