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寶搶步上前,伸手攙住閻父的胳膊,往屋裡挪步。
閻父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猛咳一陣,喉嚨裡像是堵著團爛棉絮,嗬嗬地響,額頭上早沁出層層細汗,順著顴骨往下淌。
眾人瞧那屋裡的光景,比外頭看著還要寒酸。
屋頂破了個窟窿,漏進些天光,能瞅見椽子上結的蛛網;牆角堆著半捆乾柴,灶台上擺著個豁口的陶甕,裡頭飄出些淡淡的草藥味。
靠牆放著張破舊木桌,四條腿用麻繩捆了幾道才勉強支棱著,桌上擱著個粗瓷碗,碗底還沉著些黑褐色的藥渣。
“讓諸位貴人見笑了……”
閻父被扶到床沿坐下,剛喘勻了氣,便要掙紮著起身作揖,被花榮伸手按住了肩膀。
他又掙紮著挪到桌邊,想給眾人倒些水,手剛摸到茶壺,卻見壺身輕飄飄的,揭開蓋子一看,裡麵空蕩蕩的,連點水汽都沒有。
這才想起今早家裡壓根沒燒熱水,隻得歎了口氣,無奈地放下茶壺。
那婦人在門口杵著,閻父斜眼剜了她一下,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慌忙說道:
“我去燒點熱水來!”
說罷,一陣風似的紮進了灶房,連灶門都帶得“哐當”響。
閻父臉上泛起愧色,對著花榮拱了拱手:
“家裡實在貧困,連口熱水都拿不出,怠慢了諸位,還請莫要見怪!”
“大哥快彆這麼說。”
花榮笑著擺手道:“我們不過是些走江湖的商旅,哪當得起‘貴人’二字?
這般稱呼,反倒要惹旁人笑話了。”
閻父聽花榮這般說,眼圈反倒紅了,枯瘦的手在膝頭搓了又搓:
“諸位肯進我這破屋,已是天大的臉麵。
不瞞諸位說,自打我染了這病,都是數著日子熬著過。
去投靠親友,人家躲瘟神似的躲著;周遭鄰裡,彆說進我這屋子,便是多說句話都嫌晦氣。
哪曾想……”
話沒說完,又被一陣劇咳打斷。
石寶見狀,忙從武鬆手裡接過先前在酒肆打包的羊肉饅頭,遞上前道:
“大叔,想來還沒進食吧?先吃些饅頭墊墊肚子!”
閻父望著那白胖的饅頭直咽唾沫,卻連連擺手:
“這太金貴了,小虎……”
話沒說完,閻小虎已湊過來,小手抓起塊饅頭遞到爹嘴邊,仰臉道:
“爹吃,哥哥們說吃飽了才有力氣好起來。
小虎早就吃過了。”
閻父喉頭滾了滾,又道:
“小虎,爹不餓!你放櫃子上,等你姐回來吃!”
“爹,你就吃一點吧!哥哥那裡還有呢!”
閻父終究沒忍住小虎的哀求,小口咬了下去。
那饅頭皮暄軟,一口下去,裡麵的羊肉餡混著蔥香瞬間在嘴裡散開,香得他舌頭都要化了。
他眼眶一熱,竟滾下淚來——自去年冬天離了東京,家裡就沒吃過這麼香的吃食了。
閻父在小虎的幫扶下,慢慢吃完一個羊肉饅頭,蒼白的臉上終於泛出些許紅暈,氣息也勻了些。
這時婦人提著個陶壺進來,剛跨進門就抽了抽鼻子,聞見屋裡飄著的肉香,又見閻父嘴角沾著些油脂,頓時把陶壺“砰”地往桌上一墩,嘴裡罵罵咧咧:
“老娘在外頭累死累活,倒有人在屋裡吃香喝辣,真是沒天理!”
原來方才她在柴房偷聽,聽見花榮說他們隻是過路的商旅,心裡的怯意便去了大半,此刻見了閻父瞞著自己吃獨食,那點怨氣又湧了上來。
閻父見她這般模樣,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喉嚨裡嗬嗬作響,指著她卻說不出話來。
武鬆自打第一眼見著婦人,知他與隔壁漢子不清不楚,對她本就不耐煩,此刻忍不住喝道:
“你這婆娘好不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