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娣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偷竊?這莫須有的罪名像一記重錘砸在他頭上!他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你血口噴人!”
“有沒有,搜了才知道!”黃乾事冷笑一聲,示意保安上前翻檢那個紙箱。
保安粗暴地將箱子裡的顯示器外殼和泡沫墊扒拉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裡。空氣仿佛凝固了。
翻找了幾下,一個保安的手在泡沫墊的縫隙裡停住了。他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銀白色的金屬元件——那是一個精密的高頻濾波電容,車間裡確實在用的型號!
“找到了!贓物在此!”黃乾事一把搶過那個小元件,高高舉起,聲音充滿了勝利的亢奮,“人贓並獲!蘇阿娣,你還有什麼話說?廠裡待你不薄,你竟敢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阿娣如遭雷擊!他看著那個被黃乾事捏在手裡、他從未碰過的小元件,瞬間明白了一切——栽贓!這是赤裸裸的栽贓!憤怒、屈辱、絕望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往前衝,嘶吼道:“你陷害我!是你放進去的!”
“放肆!還敢誣陷乾部!”黃乾事臉色一沉,對保安吼道,“把他抓起來!送廠保衛科!”
兩個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扭住了阿娣的胳膊。阿娣奮力掙紮,受傷的手指在扭打中被狠狠擠壓,膿血瞬間滲出,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整個車間鴉雀無聲,工人們都屏住了呼吸,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林秀捂住了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黃毛等人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就在阿娣幾乎要被拖走,黃乾事臉上得意之色最盛之時,一個冰冷、帶著慣常不耐煩,此刻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響了起來:
“慢著。”
是李姐。
她推開人群,走到黃乾事麵前,板著臉,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個被黃乾事捏在手裡的高頻濾波電容,又冷冷地瞥了一眼被保安扭住、臉色慘白、手指流著膿血的阿娣。
“黃乾事,”李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這個型號的電容,是我們線上前天剛換下來的舊型號,性能不穩,已經全部封存退回倉庫了。現在線上用的是新型號,封裝顏色都不一樣。”她指了指物料架上明顯不同包裝的電容,“這個舊型號的,怎麼會出現在打包區的成品箱裡?還‘恰好’被翻出來?”
李姐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凝固的寂靜。黃乾事的臉色猛地一變,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捏著電容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但眼神中透露出的驚慌失措卻無法隱藏。周圍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
阿娣原本絕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希望,他知道李姐的出現可能意味著轉機。李姐在工廠裡素有“鐵娘子”之稱,以嚴謹著稱,她的每一個判斷幾乎都是最終的裁決。阿娣雖然平時與李姐交流不多,但他深知這位上司的公正和敏銳。
黃乾事試圖辯解:“這...這不可能,我親自檢查過這批貨,絕對沒有問題。”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底氣不足。
李姐沒有直接回應,而是轉向了旁邊的物料管理員:“小張,你來解釋一下,這批電容是怎麼回事?”
小張緊張地走上前來,他看了一眼黃乾事,又看了看李姐,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也不清楚,這批貨是黃乾事親自監督打包的。”
黃乾事的臉色更加難看,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他試圖轉移話題:“我們還是先處理這個偷竊的員工吧,她的問題才是關鍵。”
李姐卻毫不退讓:“不,我們先要把事情弄清楚。阿娣,你先說說你是怎麼拿到這個電容的。”
阿娣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他為自己辯護的機會:“我...我隻是在清理工作台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這個電容。我本想交給物料管理員,但還沒來得及,就被黃乾事發現了。”
李姐點了點頭,她轉向黃乾事:“黃乾事,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黃乾事的額頭開始滲出冷汗,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我...我...”
李姐打斷了他的話:“好了,不用再說了。這件事情我會親自調查清楚,現在先把阿娣放開。”
保安們鬆開了阿娣,他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腕,感激地望向李姐。李姐的出現不僅阻止了一場不公正的對待,更讓他看到了正義的希望。而黃乾事則站在那裡,麵色蒼白,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敗露,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嚴厲的處分。
李姐沒理會他,繼續用她那砂紙般的聲音,清晰地說道:“還有,昨天下午三點半左右,監控室那邊說設備調試,a區打包區就在a區)的攝像頭臨時關閉了半小時。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會兒線上正在趕一批急貨。黃乾事,你昨天下午三點多,是不是去過物料倉庫那邊‘巡查’?那批舊電容,好像就臨時堆在倉庫後門通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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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姐的話沒有直接點破,但每一個字都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黃乾事臉上。她那雙平日裡隻盯著產量和不良品的眼睛,此刻銳利得驚人,仿佛早已看穿這拙劣的把戲。
車間裡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的黃乾事身上。他張了張嘴,想反駁,但在李姐那冰冷、洞悉一切的目光和鐵一般的事實鏈條麵前,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他捏著那個作為“贓物”的電容,像捏著一塊燒紅的炭,丟也不是,拿著也不是。
李姐沒再看他,轉向兩個有些茫然的保安,不耐煩地揮揮手:“鬆開他!乾活去!流水線停了多久了?損失算誰的?”她又瞥了一眼臉色蒼白、驚魂未定的阿娣,目光在他流膿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聲音依舊冰冷:“蘇阿娣,還愣著乾什麼?回去乾活!手指爛了就去醫務室拿點藥!彆在這磨洋工礙事!”
說完,她轉身,吹響了刺耳的哨子:“看什麼看?都乾活!流水線啟動!”
“哐當…嗡……”流水線重新開始轟鳴,淹沒了所有的驚愕與竊竊私語。
阿娣被保安鬆開,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姐那穿著深藍色工裝、指揮若定的背影,又看看麵如死灰、灰溜溜擠出車間的黃乾事。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衝擊著他。
這個平日裡刻薄如刀、隻認產量的李姐,這個他心中冰冷齒輪的化身,竟然在關鍵時刻,用她獨有的方式,說了一句冰冷的、卻足以扭轉乾坤的公道話。
流水線的轟鳴依舊冰冷,機油和焊錫的氣味依舊刺鼻。但阿娣仿佛看到,在這片由鋼鐵、規則和效率構成的冰冷森林裡,在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齒輪縫隙深處,一株微小卻極其堅韌的綠芽,正頑強地頂開沉重的金屬,向著微弱的光線,探出了頭。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流著膿血的手指,又摸了摸貼身口袋裡那張早已模糊的家鄉地址。疼痛依舊,前路依舊艱難。但這一次,他心底那縷微弱的火苗,似乎被這意外的綠芽所滋養,燃燒得稍微明亮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充滿工業味道的空氣,挺直了因疲憊和傷痛而佝僂的背脊,一步一步,重新走向了屬於他的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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