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違禁藥品。”
“擅自離廠。”
“罪加一等。”
老張的聲音平平板板,像淬了冰的鐵塊砸在水泥地上,每一個字都帶著洞穿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審判力量。午休時廠區的死寂被無限放大,隻有林秀自己狂亂如擂鼓的心跳聲,如同瀕死的鼓點,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幾乎要蓋過這冰冷的宣判。
她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的雕塑。攥著藥盒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泛白、劇烈顫抖,粗糙的塑料包裝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裡。那兩盒小小的、帶著塑料殼的救命藥,此刻卻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尖叫!口袋邊露出的那卷帶著體溫的零錢,更是成了赤裸裸的罪證!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間將她徹底淹沒、凍結!她想辯解,想嘶喊,想告訴老張這是救命的藥!阿娣哥快死了!可喉嚨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死死扼住,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混合著臉上的汗水和灰塵,留下冰冷的、屈辱的痕跡。
老張那高大、如同移動鐵塔般的身影,在午後刺眼的光線下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陰影,完全籠罩了她。帽簷下的陰影深不可測,隻有那微微勾起的、帶著殘酷玩味和冰冷審視的嘴角,清晰地暴露著。他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如同欣賞獵物在陷阱中徒勞掙紮的獵人,享受著林秀此刻瀕臨崩潰的恐懼和絕望。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緩慢流淌。林秀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成冰了。阿娣哥在宿舍裡無聲無息等死的畫麵,娘親咳血的痛苦麵容,在老張這冰冷的注視下交替閃現,撕扯著她搖搖欲墜的神經。
終於,老張動了。
他那隻骨節粗大、布滿老繭的手,極其緩慢地從背後伸了出來。動作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殘忍優雅,精準地伸向林秀緊攥著藥盒的雙手。
林秀下意識地想要後退,想要將手藏到身後!那是阿娣哥的命!唯一的希望!
但她的身體如同被凍住,僵硬得無法挪動分毫!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隻帶著濃重機油和煙草味的手,如同冰冷的鐵鉗,毫不留情地、一根一根地掰開她死死攥緊的手指!
粗糙的指腹刮過她的手背皮膚,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不!不要!
“不…張工…求…”破碎的、帶著哭腔的乞求終於衝破了喉嚨的封鎖,細若遊絲。
老張置若罔聞。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隻有那雙隱藏在帽簷陰影下的眼睛,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幽微的、近乎嘲弄的光芒。他極其穩定、極其冷酷地,將那兩個小小的藥盒——白色的阿莫西林,藍色的撲熱息痛——從林秀被強行掰開的手裡抽了出來!
藥盒脫離掌心的瞬間,林秀感覺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生命力,身體無法抑製地晃了一下。
老張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手中的“戰利品”。他隨手將兩盒藥揣進了自己那件油膩工裝的上衣口袋裡,動作自然得如同收起兩顆無用的石子。藥盒在厚實的布料下鼓起一個微小的、卻足以讓林秀徹底崩潰的輪廓。
然後,那隻冰冷的手並未停下。它如同精準的探測器,再次伸出,目標明確地探向林秀鼓囊囊的工裝口袋!
林秀渾身劇震!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要尖叫出來!那是她和阿娣哥最後的積蓄!是娘親的藥錢!是她們在這個冰冷地獄裡唯一的活路!
她想捂住口袋,想反抗!但身體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捆縛,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隻粗糲的手,極其輕易地伸進了她的口袋!
指尖觸碰到那卷帶著她體溫的、卷得整整齊齊的零錢。
林秀的心跳驟然停止!巨大的屈辱和絕望如同毒液瞬間流遍全身!她甚至能感覺到那隻手在她口袋裡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翻動,那卷零錢被粗暴地扯了出來!
老張將零錢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那疊卷得緊緊的小錢,在他骨節粗大的手掌裡顯得如此單薄、如此可憐。他甚至連數都沒數,隻是用兩根手指捏著,在慘白的陽光下隨意地晃了晃。皺巴巴的紙幣和幾枚硬幣發出輕微而刺耳的碰撞聲,如同敲打在林秀心上的喪鐘。
他的目光,透過帽簷的陰影,落在林秀慘白如紙、布滿淚痕和絕望的臉上。那眼神冰冷、漠然,帶著一種徹底掌控的、居高臨下的殘酷。
他沒有說話。沒有宣告這錢的去向。隻是極其自然地將那卷零錢,也揣進了自己油膩工裝的上衣口袋。
藥,沒了。
錢,也沒了。
最後的希望,被眼前這座移動的鐵塔,碾得粉碎。
冰冷的絕望如同沉重的鉛塊,徹底壓垮了林秀。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粗糙、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痛,卻遠不及心底那滅頂的絕望!
“張工…求求你…求求你…”她再也控製不住,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肮臟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身體因為劇烈的哭泣和絕望而無法抑製地顫抖、蜷縮。“藥…藥是給我哥的…他快死了…他燒得滾燙…傷口都爛了…嗚嗚嗚…求你把藥給我…求求你…我哥不能死…他娘還等著他買藥…嗚嗚嗚…”卑微的哭求混雜著撕心裂肺的嗚咽,在死寂的廠區裡回蕩,充滿了令人心碎的悲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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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依舊沉默地矗立著,如同冰冷的鐵塔。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腳下卑微蜷縮、額頭抵著肮臟地麵、身體因絕望而劇烈顫抖的林秀。那卑微的哭求、額頭磕碰的悶響,似乎都無法在他那雙冰冷的眼睛裡激起一絲漣漪。
午後的陽光刺眼地照在他油膩的工裝上,投下巨大而冷酷的陰影,將跪在地上的林秀完全吞噬。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卑微的哭泣中緩慢流逝。老張似乎終於欣賞夠了這絕望的表演。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依舊是平平板板,卻像冰冷的鐵錘,狠狠砸碎了林秀最後一絲卑微的乞求:
“死不了。”
三個字。冰冷,篤定,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殘酷預言。
林秀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頭,布滿淚水和灰塵的臉上,隻剩下極致的驚駭和茫然!死…死不了?阿娣哥那樣…叫死不了?!
老張沒有再看她。他那雙隱藏在帽簷陰影下的眼睛,似乎極其短暫地掃過遠處宿舍區阿娣所在的方向。那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幽微、難以捉摸的波動,快得如同錯覺。像是確認,又像是某種冰冷的嘲弄。
他不再停留。仿佛腳下的林秀隻是一堆需要清掃的垃圾。他猛地轉過身,沉重的勞保鞋踩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粘滯的“咚…咚…”聲,朝著監工室的方向,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去。那高大、如同移動鐵塔般的背影,帶著一種碾碎一切、通往冰冷秩序的決絕。
林秀依舊跪在冰冷肮臟的地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巨大的恐懼和冰冷的絕望,如同兩條毒蛇,死死纏住了她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
死不了?
老張為什麼這麼說?
他知道了什麼?
那瓶藥…“娘花地兒”…?
阿娣哥死寂的臉、肩上那透著青黑的詭異傷口、老張桌上那個深棕色的小瓶、還有此刻他口袋裡那兩盒被奪走的救命藥……無數帶著血腥味和冰冷謎團的碎片,在她被恐懼和絕望凍僵的腦子裡瘋狂衝撞、旋轉!
她看著老張消失在拐角處的高大背影,又猛地轉頭,望向阿娣宿舍那扇緊閉的、如同墳墓之門的鐵皮門。
打包車間那巨大、冰冷、永不停歇的“咯吱…咯吱…”聲,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再次主宰了這片死寂的空間。
那聲音,冷酷地,一聲又一聲,碾過她所珍視的一切,也碾碎了她殘存的、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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