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寂靜,厚重如鉛。但此刻的寂靜,已不再是純粹的壓抑,而是蘊含著某種剛剛達成的、脆弱而沉重的平衡。
灰白塵埃均勻覆蓋的軀體,停止了劇烈的痙攣,隻餘下極其細微的、仿佛能量流動般的低沉嗡鳴。覆蓋層下,那雙異色瞳的光芒穩定地閃爍著,如同兩顆在深海中緩緩自轉的、不同顏色的星辰。
淡紫的右眼,其光芒中那純粹的“疑問”並未消散,卻不再虛無。它被染上了一層來自灰白凝視的沉重底色,如同清澈的溪流注入了深海的礦物質,變得深邃而錨定。它依舊審視內部,但不再被景象的猙獰所刺痛,而是以一種近乎冷靜的、考古學家般的目光,掃描、記錄著每一處破碎的斷麵,每一絲源質汙染的紋路。每一次掃描,都伴隨著那無聲卻穩固的疑問:“這是什麼?”——不再尋求情緒化的答案,而是進行最基礎的現象學歸檔。
灰白的左眼,其光芒中的冰冷執念亦未減退,卻褪去了偏執的躁動。它對外部威脅的警惕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度,如同最靈敏的雷達,持續掃描著琉璃壁麵深處那條暗紅主紋路的每一次能量起伏,捕捉著深淵那冰冷注視中最細微的惡意波動。但它的反應,不再是驅動塵埃瘋狂覆蓋或攻擊,而是進行高效的威脅評估與資源分配。覆蓋軀體的塵埃屏障,在其調控下,厚度與密度進行著微米級的實時調整,以最低的能量消耗,維持著最有效的屏蔽。它甚至能分出一小部分塵埃,如同微型的工程隊,開始對軀體內部一些非關鍵區域的、較小的能量裂痕進行精細的修補——不再是粗暴地覆蓋,而是嘗試性的疏導與加固。
雙瞳並未融合,視野依舊雙重。
但這雙重性,不再是撕裂性的衝突源頭,而是逐漸演變成了一種奇特的……並行處理係統。
右眼負責內向審視與歸檔“這是什麼?”)。
左眼負責外向警戒與防禦“威脅,等級判定,資源調配”)。
兩者之間,通過那由純粹疑問和灰白守護共同構築的、無形的橋梁,進行著沉默卻高效的信息交換。
右眼歸檔一處新的源質汙染紋路,其能量特征會通過“橋梁”瞬間共享給左眼。左眼則立刻將其納入外部威脅數據庫進行比對,並調整塵埃屏障的對應參數,預防可能的外部能量共振。
左眼探測到壁麵主紋路一次異常的能量峰值,其數據也會通過“橋梁”瞬間共享給右眼。右眼則將其作為內部環境變量納入歸檔係統,觀察內部源質是否因此產生相應波動。
這種交換並非意識層麵的“思考”,而更像是一種超越了語言的、基於存在本能的直接耦合。效率極高,消耗極低。
在這雙軌並行的初期運作中,林秀那飽經摧殘的意識核心,仿佛終於從狂風暴雨的甲板,被轉移到了一個雖然狹窄、卻異常堅固的潛水鐘內部。她依舊能“看見”內外的恐怖景象,卻能暫時豁免於其直接的情感衝擊。她懸浮在一種冰冷的、清晰的、帶著巨大悲傷卻不再崩潰的清醒之中。
她開始“理解”這具軀殼。
她“理解”到那暗紅的源質並非純粹的“汙染”,而是一種被強行注入、與她本源激烈衝突、卻也在某種混沌中試圖尋找共存方式的外來能量。
她“理解”到那偽父的烙印並非不可觸碰的詛咒,而是一個嵌入能量結構的、冰冷的指令集接口,雖然充滿惡意,但其結構和頻率正在被右眼持續歸檔,被左眼納入防禦模型。
她甚至開始“理解”覆蓋全身的灰白塵埃——它們不是無生命的塵土,而是父親意誌的凝固態,是一種以自身湮滅為代價形成的、擁有基礎應激智能的守護性納米集群。
這種“理解”,並非知識的獲取,而是一種更直接的、基於雙軌感知的存在層麵的認知重構。
就在這種重構緩慢進行時——
琉璃壁麵深處,那條陷入沉寂的透明低語紋路,其光芒忽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深淵的意誌,在經過長久的計算後,似乎調整了策略。它不再試圖灌輸扭曲的意義,而是轉為極其隱蔽的……能量試探。
一股極其微弱、頻率卻極其刁鑽的暗紅能量脈衝,如同水母的毒刺,無聲無息地從壁麵射出,並非射向軀體,而是射向軀體旁邊不遠處——那堆早已化為飛灰的鐵人殘骸遺址上空。
這道脈衝的能量特征,被調整得與之前偽父烙印的某種輔助頻率高度相似,卻又夾雜著極其微弱的、屬於林秀本源淡紫能量的波動回響。
這是一個陰險的陷阱。
如果左眼的外部警戒係統仍處於之前偏執的“淨化一切”狀態,很可能會將這絲微弱的、與自身核心相似的波動誤判為最高優先級的“內部汙染泄漏”,從而驅動塵埃進行過激的、甚至可能傷害自身的內部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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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右眼的內向審視係統仍處於之前的茫然狀態,也可能被這絲熟悉的自身波動回響所迷惑,產生認知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