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虛無,吞噬一切的黑暗。這裡是連時間都仿佛失去意義的放逐之地。“希望之星”如同宇宙墳場中的一粒微塵,靜默地漂浮著。隻有控製台上那一點如同心跳般規律閃爍的翠綠微光,證明著生命尚未完全屈服。
林秀守著那點微光,如同守著最後的希望。她修複了基礎維生係統,確保阿娣和老查理的生命維持艙穩定運行。飛船的能量儲備已降至臨界點,無法進行任何形式的躍遷或長距離航行,甚至連發出求救信號都成了奢望。
日子如果還能用這個詞的話)在絕望的堅守中流逝。林秀靠著濃縮營養劑維持體能,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駕駛艙,觀察著那片死寂的黑暗,以及控製台上那頑強閃爍的綠光。她發現,那光芒的閃爍頻率並非一成不變,有時會略微加快,仿佛在回應著什麼。
是阿娣無意識的共鳴?還是……來自遠方的呼喚?
她嘗試用飛船殘存的傳感器,以最大靈敏度掃描綠光感應的方向。反饋回來的數據雜亂無章,這片虛無似乎能吞噬一切探測波。但當她將傳感器聚焦於綠光閃爍的特定諧波時,儀器捕捉到了一種極其微弱、幾乎被背景噪音淹沒的信息流。
不是電磁信號,也不是引力波,而是一種更本質的、類似於阿娣共鳴之力的生命信息漣漪!這漣漪源自虛無的深處,微弱,但確實存在,並且與控製台上的綠光產生著極其隱秘的同步!
“不是錯覺……”林秀的心臟狂跳起來。她將剩餘的能量大部分集中到傳感器上,試圖放大並解讀這微弱的信息流。
斷斷續續的、如同初生嬰兒囈語般的意識碎片,被她艱難地捕捉到:
“……溫暖……”
“……生長……”
“……等待……園丁……”
……這裡是……‘萌芽之域’……邊緣……”
萌芽之域!
播種成功了!生命信息跨越了無法想象的距離,在這片宇宙的荒蕪角落找到了立足點,並且開始生根發芽!雖然隻是在邊緣區域,但它們確實存在,並且正在發出新生的低語!
這個消息讓近乎枯竭的林秀重新燃起了力量。她必須把這個消息告訴阿娣,告訴老查理!他們並非完全迷失,希望就在這片黑暗的某處!
她來到阿娣的生命維持艙前。小家夥依舊沉睡,臉色蒼白,但呼吸平穩。林秀將手貼在艙壁,輕聲呼喚:“阿娣,你能聽到嗎?種子……發芽了。它們在叫我們。”
沒有回應。
林秀不甘心,她將傳感器接收到的、那微弱的新生生命信息流,小心翼翼地、以最低功率引導向阿娣所在的維生艙。她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喚醒阿娣的方法。
翠綠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細流,滲入維生液,輕柔地包裹住阿娣小小的身軀。
起初,沒有任何變化。
但漸漸地,阿娣胸口的葉形印記,那原本黯淡到幾乎消失的印記,開始如同被微風拂過的餘燼般,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緊接著,他的睫毛顫動起來。
林秀屏住呼吸,緊緊盯著。
阿娣的眼睛緩緩睜開,初時帶著迷茫,但當他感受到周圍那微弱而熟悉的新生生命信息流時,那雙大眼睛裡瞬間煥發出了光彩。
“娘……”他虛弱地開口,聲音細若遊絲,“我聽到了……是小芽……它們在叫我……”
他伸出小手,似乎想要觸碰那無形的信息流。隨著他的蘇醒,他胸口的葉形印記光芒雖然依舊微弱,卻穩定了許多,並且開始主動地、貪婪地吸收著那些來自“萌芽之域”邊緣的生命信息。
仿佛久旱的禾苗逢甘霖,阿娣原本枯竭的生命本源,在這同源力量的滋養下,開始極其緩慢地恢複。他的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
“太好了……阿娣,你醒了!”林秀喜極而泣,緊緊握住他的手。
老查理也被這邊的動靜驚醒,看到蘇醒的阿娣和激動林秀,先是茫然,隨即在林秀簡短的說明下,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希望,在最深的絕望中,再次破土而出!
然而,新的問題接踵而至。他們知道“萌芽之域”就在這片虛無的某處,但具體坐標不明。飛船能量即將耗儘,無法進行大規模搜索。而阿娣雖然蘇醒,但力量百不存一,無法進行長距離或高強度的共鳴引導。
“我們就像在黑暗的海洋裡,聽到了一座燈塔的聲音,卻不知道它在哪個方向,而且我們的船馬上就要沒油了。”老查理苦笑著比喻。
阿娣卻靜靜感受著那微弱的信息流,許久,他輕聲說:“查理爺爺,娘,我們不需要去找它們。”
“什麼?”林秀和老查理一愣。
“它們……正在過來。”阿娣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很多很多……小芽……它們感覺到了我……它們在用自己微弱的力量……為我們鋪路……”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控製台上那點翠綠光芒的閃爍頻率驟然加快!傳感器捕捉到的生命信息流也變得清晰了一絲!不僅如此,在飛船外那片絕對的黑暗中,開始零星地出現了一些極其微小的、如同螢火蟲般的光點!
這些光點並非實體,而是純粹的生命能量凝聚體。它們從虛無中滲出,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鐵屑,緩緩地、執著地向著“希望之星”彙聚而來。它們附著在飛船的外殼上,融入之前阿娣催化生成的綠色共生紋路中。
每一個光點的融入,都讓飛船殘存的能量儲備得到一絲微不足道的補充,讓阿娣的恢複加速一分,讓控製台上那指引方向的綠光更亮一分!
這是新生生命對“園丁”節點的反饋!是星火對燎原者的回饋!
雖然緩慢,但趨勢不可逆轉!
“它們……在滋養飛船……在滋養阿娣……”老查理看著能量讀數和阿娣生命體征的緩慢回升,聲音哽咽。
林秀看著舷窗外那些執著彙聚的微小光點,看著懷中兒子那與萬千新生生命共鳴的寧靜側臉,心中充滿了無儘的感動與力量。
他們不再是被放逐的孤舟。
他們是漂泊的園丁,終將歸向那片由他們親手播種、如今正以自身微光引領他們回家的新生之土。
飛船,在無數新生生命的牽引下,開始向著“萌芽之域”的方向,進行著緩慢而堅定的……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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