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知客問起那堆蓋著司奇的柴禾,棗花正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隻聽玄一道:“噢,你說那些柴禾,不是看天陰了嗎?是我叫她多抱些來。”又故意對棗花道:“棗花,燒火小心點啊!”
可正在這時,那知客好像看到了什麼,突然問道:“咦,柴禾好像動了,下麵有什麼東西嗎?”這一問,棗花和高翠蘭更是心虛。玄一忙接過話頭,故作鎮靜掩飾道:“你是不是眼花了,柴火下麵能有什麼東西?金馬駒子銀騾子,你這出家人還想發財不成?那柴火不是火映的嗎,我看著你還在動呢。”
正說著話,卻見鍋裡冒了煙,玄一趕緊叫棗花停火,趁機埋怨道:“你這一打岔不要緊,差一點就糊鍋了!”連忙把菜出了鍋,定了定神,遞給慧心道:“快送去吧,彆忘了給俺陪個不是;觀主再要什麼菜,快回來傳個話。”慧心答應著走了。
知客討了個沒趣,剛要走,又轉回頭對高翠蘭道:“中午還誇你做的菜好呢,晚上全砸了。不過你還算有運氣,那司秀才的家仆不知道是走丟了,還是喝醉酒自個回家了,司秀才沒心思吃飯,觀主對這事也沒太再意。要是平常,出了這事,準得攆你走,今後可得小心了!”高翠蘭忙點頭稱“是”。知客這才悻悻地離開廚房。
知客走了之後,三個人懸著的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玄一擦了擦頭上的汗,雙手合十唱道:“無上天尊。”
棗花覺得有些詫異,問道:“知客怎麼說柴火堆動了,不是沒有氣了嗎?”高翠蘭道:“我覺得他不會死,隻是醉如泥了。”玄一忙叫高翠蘭到門口看著,她和棗花掀開柴草看看,還是沒見動靜。
等到夜深人靜,高翠蘭和竇棗花偷偷地從側門將司奇抬到觀後的山坡上。
玄一一夜也沒睡好覺,知道下了場雨。第二天一大早,便起身想出門看看動靜,剛走出房門,隻見山門已經敞開,聽到外麵有人說話。看時,才知道是紫茵觀主送司秀才。她連忙退回房內,輕輕關上了門。
一直到中午開罷了飯,也沒見有人談論什麼,棗花實在沉不住氣,要到山後麵去看看。玄一也是放不下心,隻得允了她。叮囑道“去看看就回來,不要慌裡慌張的樣子。”棗花答應著去了。
棗花來到院後,朝山下掃視了一番,那山坡上被雨水衝得乾乾淨淨,隻有幾隻小鳥在那兒蹦躂著,哪裡還有司奇的影兒?趕緊回來道:“那人已經不在了。”
三個人提心吊膽過日子,可一連過了三天,見觀內沒有什麼異常,玄乙這才放下心。對高翠蘭、棗花道:“你們不要擔心了,那個人準是自己回了家。”
二人同時問道:“你怎麼知道?”玄一道:“已經三天了,司秀才早回了家。要是司奇不回去,他該派人再來山上找了。”高翠蘭道:“對,總不能丟了大活人,就不管不問了。”玄一又道:“再說了,棗花到後山去看時,那司奇已經不見了。他要是死了,被人發現報了官,官府也該來查了。”高翠蘭長出一口氣,雙手合十道:“謝天謝地,無上天尊。”
可棗花卻迷惑不解道:“不對呀,你們當時都摸他的鼻息,說沒氣了呀?”玄一道:“你還說呢,當時都嚇懵了,還能摸得出氣息來?再說了,從來沒經過這樣的事,咱也是不懂呀?”高翠蘭也道:“怪不得人說‘爛醉如泥’,看他那個樣子真夠嚇人的,沒想到還能醒過來。”玄一道:“或許是昨晚那場雨把他給衝醒了,也算他造化大。”棗花仍然懷疑地道:“原來你們都不懂。可我覺得還是不對,他要是真的沒死,也不會爬起來就走了,能不回來找我打架?”
玄一被她逗笑了,道:“真小孩子脾氣,還想著他回來找你打架呢。他一個當仆人的,哪有那麼大膽?當時是酒勁頂的,你們不知道,酒能亂性呀。等醒過來時,他就會知道自己做的事夠丟人的,還敢找上門打架呢?”棗花似乎聽明白了,瞪著大眼睛道:“這麼說,這幾天咱們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著,都白搭了?”
高翠蘭更覺得可笑,問她道:“這話怎麼說的,沒事了不好嗎,你還想怎樣?”棗花仍然憤憤不平地道:“不想怎麼樣,隻是太便宜這個臭男人了,早晚是個禍害!”玄一作揖念道:“無上天尊,不要怨氣太重,萬事都要大度,才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又過了幾天,棗花跟高翠蘭商量要去鶴鳴山的事,玄一道:“我那清一師父,跟在這裡不一樣,在這裡她是住持,說話算數的;現在投奔了紫雲觀,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能不能收留你們,你們想過嗎?”高翠蘭道:“想也想過。不過,我知道清一師父對你好,你帶著我們一塊去,她會想辦法收下我們的。”
玄一看著她道:“你還是沒聽明白,就怕清一師父作不了主。”棗花道:“那、那怎麼辦,隻能留在這兒?”玄一道:“翠蘭呀,你們若是真想修行,這裡雖說不是修道的好地方,但常言說,‘進了道家門,修煉憑個人’。我這裡有些道家的書,還略懂些經文,你們有空先學著點。要知道,凡事都要有個機緣,等你們熟知了‘老子經’、‘度人經’,以後遇到機會,才好在諸道觀中尋個進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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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翠蘭明白玄一師父的意思,忙道:“師父話說的極是,翠蘭能認識玄一師父,本來就是緣份。今天,弟子就拜你為師了!”說罷便行跪拜大禮。棗花一看高翠蘭拜了玄一師父,連忙道:“翠蘭姐,彆撇下我呀!”說著也跪下來叩頭不止。
玄一忙起身扶起她們,口中道:“承當不起,承當不起!”然後讓大家都坐下來,語重心長道:“其實,我原來最擔心的就是棗花,山裡長大的孩子,心性單純,不諳世事,還是逃婚出來的,說明她有幾分倔強,而且看不慣不平之事。雖然入了道觀,隻是個藏身之處,卻與道無緣哪。為師總是怕她莽撞惹事,一旦出了差錯,哪裡好尋個立身之處?”
幾句話說得棗花“嗚嗚”哭了起來。高翠蘭道:“承蒙師父關愛,棗花是個血性女子,知道師父心疼她,她會聽你的話的。”玄一道:“不是這意思,我是說現在我倒是放心了。”
她對棗花道:“棗花哪,我不會看錯人的,你這個翠蘭姐麵相和善,待人實誠,還知書達理,可不是個一般人喲。她剛來我就看中了,你今後可要跟她多學點,有她帶著你,我就一百個放心了!”棗花道:“師父說的是,她剛來我就覺得她是我的親人,處處都對我好。真沒想到,我這麼有福分,能碰到一個這樣的好姐姐。”
她猛地跪在了高翠蘭的麵前。大喊一聲:“翠蘭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親姐姐了!”高翠蘭連忙抱著她,情不自禁地流下熱淚。
高翠蘭本來也是個舉目無親的零落之人,難得棗花這樣仗義護著自己,把自己當作親人相待,能認這個“忘年之交”的妹妹,心中著實踏實了許多。從此以後,對竇棗花更是關愛有加,除了燒飯之外,便跟著玄一師父學道誦經。
又過了些日子,一連兩天不見有人來安排住持的齋飯,玄一打聽後才知道,原來紫茵觀主下山雲遊去了。膳房裡好不容易清閒起來,院內的女冠們相互走動,交往也多了。棗花帶著高翠蘭把各處殿、堂轉了個遍,又認識了幾個道友。
原來這紫茵觀隻有二十多名女道士,而且大多年齡偏長,兩個年輕的跟著觀主出遊去了。來上香的人也不多,觀內顯得冷冷清清。
這一天,高翠蘭正在準備做午飯,看門的女道士突然帶著石佬來找她,高翠蘭喜出望外,忙把石佬讓進屋裡,道:“真沒想到,您這時候能來看我?”石佬道:“不知你在這裡過的咋樣,老是惦念著呢。”高翠蘭道:“難得您惦念,還好、還好。”隨後便介紹了一番。
棗花正在燒火,看這人長得怪怪的,有些詫異。可一聽說是高翠蘭的佬爺,立馬起身拿了個板凳讓他坐下。見鍋內水開了,隨手盛了一晚,端到石佬麵前,喊著:“佬爺,喝茶。”石佬被她喊得心裡熱呼呼的,接過碗來,哪管熱冷,便往口中倒。棗花忙喊道:“彆燙著!”可那碗開水石佬早已喝了下去。
棗花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事,擔心燙著他,眼瞪得老大;玄一也愣在一邊。高翠蘭心中明白,忙接過碗,對棗花道:“沒事的,佬爺的嘴拿得住熱。”
石佬聽了這話,才知道自己喝的太急,道:“噢,你怕燙著我,沒事的,沒事的。”玄一和棗花這才放下心。高翠蘭對石佬道:“多虧玄一師父和棗花妹妹照顧,在這兒好著呢。”石佬道:“那就放心了。怎麼,在這裡還認識個妹妹?”
還沒等高翠蘭答話,棗花便上前道:“對,我就是她妹妹,給佬爺磕頭了!”說著,便跪下磕起頭來。石佬忙把她拉起,高興地對高翠蘭道:“你這妹妹還真懂事。”
石佬這一誇不要緊,棗花卻漲紅了臉:“都怪我不好,剛才差點燙著你!”石佬道:“哎呀,說什麼呢?告訴你吧,我平常是不喝茶的,要不是你喊一聲‘佬爺,我才不喝呢;我知道那是開水,可你看看,我這嘴巴,腸子都是石頭的,怎麼能燙著我呢?”
棗花以為他在開玩笑,可玄一卻看出了石佬不是一般人。便對高翠蘭道:“趕快做飯吧,這位佬爺該餓了?”高翠蘭忙要淘米下鍋,石佬卻道:“不餓不餓,我就是來看看翠蘭的,既然她在這裡過得好,我也就回去了。”
說罷起身要走,三個人都過來攔他,棗花道:“佬爺,剛來到,怎麼能走呢?”玄一也道:“這麼遠的路子來了,無論如何也得吃了飯再走。”
石佬沒有經過這種場麵,不知如何是好。對玄一道:“你們道觀裡的飯,豈是我吃得的?再說了,我也不餓呀。”高翠蘭道:“就是不吃飯,也得再坐一會兒,彆忙著要走啊。”石佬這才停下腳步。
等石佬坐了下來,玄一問道:“你是翠蘭的佬爺,也住在丘城縣?”石佬道:“我住寄雲山。”玄一道:“你們兩家親戚住得可不近哪?”石佬道:“是呀,原來見一次麵都難,現在好了,我到這裡,還不到一天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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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花聽說石佬是寄雲山的,忙插嘴道:“姥爺是寄雲山的,離我家太近了。”石佬問道:“你也住寄雲山?”棗花道:“我家在張弓嶺。”石佬道:“噢,我說呢,寄雲山那裡人煙稀少,張弓嶺那邊住的人就多了。沒想到在這裡還見到老鄉。”高翠蘭道:“何止是老鄉,棗花喊你‘姥爺’呢。”石佬道:“對對,差點忘了,我又是棗花的姥爺了。”接著喊道:“棗花,你還像個小孩子,不在家住著,怎麼到這兒來了?”
一句話問得棗花臉紅了起來。高翠蘭忙接過話頭道:“佬爺,你可記得,上次在張弓嶺問路,那個賣飯的夫人講,她村裡有個女孩到大蓬山道觀裡去了?”石佬想了想,問高翠蘭:“她說是個逃婚的吧?”高翠蘭道:“對,棗花就是逃婚出來的。”石佬道:“噢——原來就是她。”又問棗花:“女孩子是要嫁人的,你怎麼逃婚哪?”
棗花被他問得更不好意思了,不知如何回答。高翠蘭道:“姥爺,您不知道,那個男人是當地的財主、出了名的土霸王,斂財貪色,人都喊他叫‘花太歲’,硬逼她當小老婆,她才逃出來的。”
石佬問棗花:“那你爹呢,他怎麼不管呢?”棗花燒著火,一聽問她爹,淚水“唰”地流了下來。她抹了一下眼道:“我爹給他家蓋房子,抬石頭時壓傷了腰,成了殘疾,臥床不起。我娘找他要錢治病,他不但不給,反而叫人前來說媒,要我嫁給他,說隻要兩家成了親,就給錢治病。”
石佬聽了,生氣地道:“天下還有這樣的事情,你爹咋說呢?”棗花道:“我爹知道他是個壞種,娶了三個老婆被折磨死了倆,是想叫我去‘填房’。我爹說我性子硬,到他家沒好日子過,死活不願意。可他家勢力大,硬定下了日子,非要強娶,我爹隻得叫我連夜逃了出來。”石佬道:“你爹可真是個好爹。你逃出來了,你爹現在怎麼樣?”
棗花一聽這話,再也忍耐不住,失聲痛哭起來。斷斷續續地道:“我出來時,我爹躺在床上不能動,我怎麼忍心自己跑出來,可我爹哭著求我,又摸個棍要打我,我娘隻得硬把我推出門。我出來後,再也沒見到他。”
石佬沒想到觸到她的傷心處,忙勸道:“彆哭了,我知道你們那個地方,我去打聽打聽。”說罷起身要走。弄得棗花不知所措,連忙上前拉住:“佬爺,您彆急,說什麼也得吃過飯再走呀?”石佬道:“肚子不餓,吃什麼飯哪?”高翠蘭道:“那也得等我做好飯,送你下山。”石佬道:“你做飯吧,要你送什麼?”轉身走了。棗花還是硬拉住他,石佬道:“彆攔我了,我看罷你爹,還會回來。”棗花隻得鬆手。
玄一見石佬走了,忙接過高翠蘭手中做粥的飯勺。高翠蘭趕忙攆了出來,把石佬送出大門。
高翠蘭剛回來,玄一便對她道:“你這個佬爺,可不是個凡人?”高翠蘭隨口道:“他做事是有點怪。”玄一道:“不是做事怪,長得也怪,性格也怪。要是個一般人,那麼遠的路,能來到就走嗎?還有,喝茶有那樣喝的嗎?”
高翠蘭不便說出石佬的身份,隻得解釋道:“常言說,山中出奇人,各有各的道行,他是個急性子。不過,的確是個熱心腸。”玄一開玩笑道:“噢,原來是個熱心腸,怪不得能用開水燙呀?”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卻說石佬一路走下山來,想想棗花說的話,心中很不是滋味:“世上竟有這樣的惡人,害的棗花一家夠苦的。我得趕緊去看看棗花爹怎麼樣了,好給棗花個回話,也省得她心中不安。”可轉眼間天色黑了下來,石佬隻得先回到廟裡。
第二天一大早石佬就趕到張弓嶺,來到那戶賣餅的人家,打聽棗花家的住處。那賣餅的道:“彆提她家了,她爹自從傷了腰,一直臥床不起;多虧棗花娘是個有良心的,屎一把、尿一把地侍奉他男人,不然,恐怕早就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