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高翠蘭來到汽車站,按照報紙上說的“豬老大”地址,她想先到那裡去看看。一打聽去齊興縣的車,車站的人告訴她,沒有直達的,必須到齊安轉車。於是她買票坐上了到齊安的長途車。
這輛車比來時坐的那兩趟車都好,又大又寬敞,坐著也舒服。車開後不久,高翠蘭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可沒過多長時間,突然一個急刹車,把車上的人都撞醒了。高翠蘭睜開眼一看,見車前麵站著兩個人攔住了路,又咋呼又打手勢,叫駕駛員改道。駕駛員隻得按照他們的吩咐,把車開到了一條新鋪的渣子路上,停了下來。
車上的人看前麵還停了一輛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在議論,隻見從前麵車上跳下來幾個人,上了這輛車。其中一人對乘客道:“對不起了各位,為了修鶴鳴山這條路,占了我們村的好多地,我們也沒有辦法,隻得收點過路費。”
他對車上的售票員道:“收錢吧,不多,每人一塊!”車上有人道:“我們是買了票的,為什麼還要收錢?”那人喝道:“彆廢話,管你車票不車票,我們收的是過路費,不掏錢也行,下車!”大家隻得乖乖的交了錢,車才被放行。
“還有這樣公開劫道的”,“總算沒出什麼大事”,乘客們議論不休。
剛剛安靜了一會,車輛行駛了一段時間,又聽到急刹車的聲音。大家伸頭看去,路邊有一個“瑣家集飯店”的大牌子,有人拿著小旗子站在路中間,指揮駕駛員減速,把車開進了一家酒店大院裡。那個拿旗的見車進了院,忙把大鐵門從外麵鎖了起,又去攔彆的車輛了。
院內已經停了兩輛車,等這輛車停穩後,隻聽駕駛員喊道:“下車吧,下車吃飯。”乘客們有的下了車,有的道:“還不到十一點,吃什麼飯?”駕駛員又喊:“全部下去,鎖車門了。”都被趕了下來。
高翠蘭隨著人群走進餐廳,見案子上擺著很多盛了菜的碗,裡麵是豆腐、白菜,上麵放兩片肥肉。旁邊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束著圍裙,忙著收錢、賣饅頭;另一個光著上半身,惡神般的站在那裡,肩膀上搭著一條濕毛巾,他不時拽下來趕蒼蠅。眼睛卻盯著乘客吆喝:“快端了,快吃了,兩塊錢一份,葷素搭配,營養豐富。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有的乘客看了看,比一般飯店價格高兩、三倍,轉身走了。那個男人拿毛巾擦了把汗,故意罵道:“看著人五人六的,彆當小娘養的啊!”
走的人回頭看了看,可出門在外,誰都不想惹事,隻裝沒聽見。有的乘客不得不硬著頭皮買了。高翠蘭看著這種場麵,隻得對那人道:“對不起,我不吃葷,有素菜嗎?”那人道:“還有不吃葷的人呢,饅頭不是葷吧?不過,單買饅頭價錢可不一樣。”高翠蘭隻能任他要價,兩毛錢買了一個饅頭,走了出來。
走到院子裡,看到牆邊上坐著幾個擺攤算卦的、玩撲克的、變戲法的。便吃著饅頭,站在那兒看了一會。那個變戲法的擺弄著兩個碗,把一個玻璃球蓋來蓋去,吆喝道:“看清了啊,猜著了就贏錢!”
隻見一個臉上有疤痕的男子走了過來,問道:“怎麼猜法?”變戲法的一邊表演一邊道:“你看好,簡單的很,隻要猜中玻璃球在哪個碗裡,你就贏了。”疤瘌臉道:“怎麼個來法?”變戲法的道:“一塊錢一猜,怎麼樣?”疤瘌臉蹲了下來,道:“好,你出吧,我猜。”一連來了五次,那疤瘌臉贏了四快錢,高興地走了。
旁邊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已經看了多時,湊上來道:“我也猜。”變戲法的道:“不跟你玩。”小男孩道:“為什麼?”變戲法的道:“你沒錢。”小男孩道:“我姐有錢。”變戲法的道:“你姐在哪兒?”小男孩道:“上廁所了,馬上就回來。”變戲法的道:“那好,你猜吧,一次一塊錢,看準了啊?”
他故意把玻璃球放在一個碗下麵,也不來回擺弄了,便叫小男孩猜。小男孩一猜便準,高興地蹦了起來道:“我贏了。”又猜了一次,小男孩還是贏了。變戲法的道:“車也快開了,咱們來個五塊的吧?”小男孩道:“好,猜五塊的。”變戲法的把兩個碗換來換去,道:“一定要看清啊,猜吧。”小男孩哪還能猜中?可是他不服氣,道:“我看錯了,再猜一次。”變戲法的道:“好,再來一次。我也不動了,猜吧?”
小男孩正要猜,高翠蘭在旁邊看的清楚,兩個碗下麵都是空的。忙勸小男孩:“彆猜了,你猜不著。”變戲法的轉臉看了看她,問道:“怎麼,你是她姐嗎?”高翠蘭道:“我不是他姐,可他畢竟是個小孩呀。”變戲法的道:“小孩怎麼啦,我又沒騙他?”剛才贏錢的疤瘌臉不知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瞪著眼對高翠蘭道:“來牌還有輸有贏呢,在這裡,不要多管閒事!”
高翠蘭看他那付凶像,才知道他們是一夥的,嚇得不敢吭聲了。那小男孩似乎也明白了,道:“不猜了。”變戲法的又故意讓小男孩看見,裝作把玻璃球放在一個碗下,道:“猜不猜隨你。不猜你得給我三塊錢;要是猜呢,說不定我得給你錢哪?”小男孩終究擋不住好奇心的驅使,還是猜了有。彎腰掀開了那個碗,可是令他失望,碗下麵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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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隻聽他姐姐喊他:“明子,明子,上車了!”他拔腿要跑,被變戲法的人上前一把抓住,道:“跑,輸了錢還想跑?”小男孩這才知道不是鬨著玩的,嚇得哭了起來。喊道:“姐,快來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跑了過來,問道:“明子,怎麼了這是?”小男孩道:“他們問我要錢。”
那個疤瘌臉對女孩道:“他‘猜有無’輸了八塊錢,想跑,被抓住了。”
那女孩聽了,氣的指著弟弟道:“輸了八塊錢?你這麼大膽,竟敢賭錢!”變戲法的道:“這裡的人都看著哪,我不讓他猜,他自己非要猜。”那女孩更氣了,打了弟弟一巴掌,問道:“你有錢嗎?”小男孩哭著道:“姐,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疤瘌臉道:“也彆打他了,你就趕快把錢還了吧,你們走路!”
那女孩也哭了,道:“哪有那麼多錢?俺們是去走親戚的,大姨病重了,娘叫俺們去看她。回來時買了車票總共還剩八塊錢,剛才他非要吃飯,又花了三快錢,真的沒有錢了。”疤瘌臉問道:“你就還有五塊錢?”那女孩道:“俺就不回家了嗎?到齊安轉車還得買車票呢!”
變戲法的黑著臉道:“那我不管,是他說你有錢,非要猜的。彆說我逼你,我也不能光喝西北風呀?”疤瘌臉道:“我就不信,你們去看大姨,她會不給你錢?”女孩道:“大姨家沒有錢,我們還給她送去二十塊錢呢!”變戲法的道:“看來還是你們家有錢,那就快掏吧,不然,就走不掉了!”
那女孩回頭看她們坐的那輛車按著喇叭,知道快要開了,抱著弟弟哭成一團,道:“錢要是給你了,俺就回不到家了。你就放俺走吧?”
高翠蘭被她們哭得心都要碎了,實在忍不住,上前拉住那女孩道:“你們快走,車要開了。”疤瘌臉擋住去路,問高翠蘭:“哎——上哪去,想管閒事是不是?”高翠蘭道:“什麼叫管閒事,錢、我給行了吧。難為小孩子也算本事?”說著,掏出八塊錢扔在了地攤上。那女孩挺懂事,見高翠蘭給了錢,便拽著弟弟給她磕頭,高翠蘭忙把她們拉起來走了。
那個疤瘌臉撿起錢,卻恬不知恥的對圍觀的人道:“看見了吧?彆弄錯了,我們可不是難為小孩。這就叫打馬給騾子看,是逼那些有錢的人掏錢。咳——掙錢難哪!”
高翠蘭送走兩個孩子,來到自己乘坐的那輛車前。這時,售票員已經打開車門,大家陸續上了車。
車上有些悶熱,可等了好長時間,不見駕駛員的影子。大家又紛紛議論起來,有人道:“他可得吃好喝好?他把咱們拉到這裡,飯店能白著他,還不得好好招待?”有人道:“招待他咱沒意見,可飯店也不能這麼宰人呀?簡直就是黑店。怎麼就沒人管沒人問呢?”有人道:“誰問?當官的又不坐公共汽車,怎麼會管這些事情。”還有人道:“原來不準做生意,也沒人敢吭聲;現在改革開放,叫大家去致富,有的人就不論套了,光掙昧良心的錢。”
正議論著,隻見駕駛員從一個小門裡走了出來,後麵還跟出來一個人給他打招呼。駕駛員上了車,掏出香煙,點燃了一根,問售票員:“人到齊了吧?”售票員點了點頭,他這才把車開了出來。
汽車終於開進了齊安車站,乘客剛走到出站口,便被一群人圍了上來,有拉著叫吃飯的,也有叫住店的。高翠蘭趕緊掙脫了“包圍”,走進了售票廳,她要看到齊興縣還有沒有車。
看了牆上的發車時間和車票價格,到齊興下午的班車是一點半的。問了旁邊的人,告訴她已經快兩點了。
這次想要到齊興縣去找“豬老大”,從鶴鳴山上車的時候就有些猶豫,現在更拿不定主意了。猶豫的是,剛剛看到報紙,僅憑他那“老婆叫高翠蘭”的一句話,就跑去找那個“豬老大”,也有些太冒失了;現在拿不定主意,是因為去齊興還要在這裡等一夜,即便到了齊興縣,還要再去洪山鄉,到了洪山鄉,還要去找什麼采石場。能不能找得到暫且不說,今天這一趟車做的也使她心情淩亂,下麵不知道住店、坐車還得花多少錢呢?可自己兜裡的錢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