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郎中從清涼山回到縣衙官署,憑著他一手書法繪畫的好本領,用心勾勒出一幅高翠蘭的圖像來。畫好後,找人裝裱好,掛在了屏風上。派人叫來了柳亦風,見罷禮,李大人便指著那幅畫像道:“認識此人否?”
柳亦風看了先是一愣,然後揉了揉眼,仔細一瞧,倒地便拜。口稱:“甥婿拜見姨娘大人!”李大人在一旁問道:“是那個叫高翠蘭的姨娘嗎?”柳亦風道:“正是。”李大人道:“看清楚了,千萬彆認錯人!”
柳亦風伸著脖子又看了看,道:“下官的姨娘,怎能認錯?”李大人道:“既然對了,快起來說話。”柳亦風急忙爬了起來,問道:“何來此畫像,莫非姨娘真成仙了?”李大人道:“還敢講成仙之事?這是前天去了清涼山,見了你家姨娘,本官畫了出來,唯恐不像,所以叫你前來辨認。”
柳亦風忙拱手道:“李大人如此才華,既文采出眾、口吐蓮花;又妙手丹青,技藝超群。居然畫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實再令下官佩服!”李大人道:“不要謬誇本官了,隻要畫得象,就好交差。”
柳亦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問道:“怎麼,用此畫去交差?”李大人道:“都是你惹的麻煩,你上疏說高翠蘭雖已古稀之年,卻仍然青春之姿。這等稀罕之人,彆說當今聖上,就是黎民百姓,也想一睹為快。可你又請不了她去,引起聖上懷疑。你接著又上了一折,說什麼高翠蘭羽化成仙了,滿朝文武哪個相信?所以當今聖上讓禮部查清此事。禮部誰願意引火燒身,去找那個羽化成仙的高翠蘭?隻得派本官下來。不過,還算不虛此行,終於查清了下落。可是本官自知也請不動高翠蘭去麵見聖上,佛教講究慈悲,何必難為她?便畫了她的像,算是個證據。朝廷中若再有人提出異議,派員來查,即使找不到高翠蘭,有了這張畫,村子裡的人都能認出是她,也使這樁案子有個了結。”
柳亦風感動地跪下道:“李大人想的確實周到,下官在場麵上二十多年,從沒見到過象您這樣體諒下屬、辦事又如此周密的官員。”李大人扶起他道:“好了好了,彆再奉承本官了,跟朝廷打交道豈能有半點疏忽。我看你不是個投機取巧之人,怎忍心讓你無端遭受不白之冤,本官隻是履行職責而已。再說了,朝廷派禮部下來,就說明不是為了治你什麼罪,而是要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已。你千萬不要心存疑慮,再說什麼感恩話了。”
柳亦風眼睛有些濕潤,嗓子也有些沙啞,道:“李大人,下官再愚鈍,難道不懂得什麼叫欺君之罪嗎?多虧蒼天有眼,派你這麼個正直善良的欽差來,要不然,下官的前程事小,就怕連性命也難保了。大恩不言謝,隻求李大人在聖上麵前多多周旋了。”說罷,又撲通跪下叩起頭來。李大人趕緊拉他起來,著實安慰了一番,又開導他幾句,方讓他退下。
李郎中不敢久留,第二天便辭彆柳亦風,匆匆趕回了京城,首先向禮部尚書簡要稟報了情況,禮部尚書讓他寫了折子,奏報朝廷。
這一天,武則天上朝,看罷了奏折,問道:“哪一位是禮部郎中李殿奎?”李殿奎上前奏道:“下官便是。”武則天道:“你見到那個老而不衰的高翠蘭了?”李殿奎應道:“下官親眼見到了。”武則天道:“為什麼不把她帶來見本宮呀?”李殿奎奏道:“這高翠蘭雖是村野之婦,但卻異人天相,還是出家之人,下官請之不易呀。”武則天道:“什麼,她怎麼個異人天相?”李殿奎奏道:“說她異,有其三;老而不衰,算不算容顏之異?”武則天點頭“嗯”了一聲,李殿奎又道:“其二,她原來是有夫君的,她的丈夫居然是貞觀年間去西天取經的玄奘法師的徒弟,這算不算姻緣之異?”
武則天暗想:“這奇異女子都與和尚有姻緣,本宮也是喜歡和尚的,這就是異。”口中卻道:“她的丈夫是玄奘的徒弟?有來曆,有來曆。”
李殿奎繼續奏道:“其三,她一心向佛,萬念俱灰,一切虛榮名利全不放在眼裡,算不算性格之異?”武則天道:“嗯,也算是吧。不過,你說她異人天相,七十多歲了,她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兒?”李殿奎道:“聖上真想知道她什麼模樣?”武則天道:“你給本宮賣什麼關子,這滿朝文武都在等著聽哪?”李殿奎道:“下官豈敢在聖上麵前賣關子?隻是用言詞不好形容而已。要說她:高挑的身材,輕盈的體態,發如漆染遮兩鬢,麵如三月桃花開——”
武則天忙攔住道:“什麼,發如漆染,她不是出家了嗎,還留著頭發?”眾大臣也紛紛議論:“是呀,七十多歲了,還麵如桃花呢,形容的也太過分了吧?”
李殿奎道:“聖上有所不知,那高翠蘭雖說一心向佛,進了寺廟,隻是被主持收留,尚未受戒剃度。”武則天點了點頭道:“嗯,這麼說,高翠蘭確是一個高齡美女了?”李殿奎道:“臣若不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怎麼也不會相信她如此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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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歎口氣道:“可惜呀,難得一睹其麵。”李殿奎奏道:“聖上雖不得見其人,但卻能看其像。”武則天問道:“怎講?”李殿奎道:“小臣不才,略通筆墨,此番見過高翠蘭後,暗中描繪出她的圖像來,讓人觀看時,認識高翠蘭的人一眼便看出是她。所以小臣才敢帶回,請聖上過目。”武則天喜道:“李郎中畫了她的像,快快呈上來!”
那太監王公公趕忙接過畫卷,展了開來,讓武則天禦覽。武則天看了又看,問道:“果真長像如此?”李殿奎道:“臣豈敢欺騙聖上?”武則天誇讚道:“畫的比你說的還要年輕哪。”李殿奎道:“她確實是這副模樣。”武則天誇讚道:“畫得好、畫得好。王公公,也讓各位大臣開開眼。”王公公立即轉過身來,把那畫像展示給大臣們看。
眾人邊看邊議論:“這哪裡像七十多歲的人?簡直是二八佳人。這李大人竟是個畫美女的高手!”
隻聽武則天道:“盛世出奇人,我大唐出了這樣一個青春永駐的女子,古今罕見,實乃本朝之幸事;標誌著吾朝興旺發達,萬世永昌。”眾臣齊呼曰:“聖上青春永駐,吾朝萬世永昌!”
武則天心中高興,也忘記了要處置柳亦風的事情。卻道:“李郎中,你辦事認真仔細,又擅長書畫禮樂,升為禮部侍郎。”李殿奎忙跪下道:“謝聖上隆恩!”
武則天又道:“這女子一心向佛,亦合天意,哀家也是彌勒轉世,心與佛通,讓她好好修行,將來必成正果。李侍郎——”李侍郎忙答道:“臣在。”武則天道;“哀家讓你主持重建淸涼寺,由工部派人同你一道前去先行勘察、測繪出圖紙,一定要按照佛製建出我大唐寺廟的一等規模來;所需銀兩由戶部支付。至於這淸涼寺嘛,改為——”武則天遲疑了一下,本想說改為“皇恩寺”,可又想到自己還沒有真正稱帝,乾脆就用自己名子的最後一個字,也正順應天意。於是道:“就改為天恩寺吧。”李殿奎忙答道:“是。”
武則天道:“佛光普照,萬民安生。你要體諒聖上的一番苦心,切莫怠慢。等這天恩寺建成後,說不定本宮還要去見見那個奇女子哪。”李侍郎忙叩首道:“臣遵旨,臣一定儘心儘力,不負聖上厚望!”
且說高翠蘭自見了李大人之後,心中難免增添了不少煩惱:自己要出家本來是圖個清靜,可事與願違,偏偏惹出了一堆麻煩,居然驚動了朝廷,甚至牽連到外甥和家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出現這個的結果。
瞅著李大人走後,便找到慧清,問李大人跟她說了些什麼。慧清道:“隻是讓你好好修行,彆的沒說什麼。”高翠蘭不相信,一再追問,慧清還是那句話。高翠蘭回到寮房,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還是覺得似乎有一張無形大網罩住自己似的,脫不了乾係。她不僅後悔吃了那不該吃的人參果,而且埋怨豬八戒到如今連個信兒都沒有,害得她走到這般境地。
時間長了,慧淸看到她憂心重重、無精打采的樣子,便過來問她有什麼心事,可高翠蘭總說不出口,隻是唉聲歎氣。
慧淸心裡也莫名其妙:聖上怎麼會派欽差來看這位高翠蘭?即使她是縣太爺的親戚,也犯不上朝廷的什麼事呀?可從欽差問話中好像這裡麵有些什麼“過節”似的,令她捉摸不透。而高翠蘭對慧淸什麼事兒也不願意說,問不出個道道來。慧淸隻能用欽差的話來勸說高翠蘭,讓她好好修行,等到度僧日便給她舉行剃度儀式。
原來按照佛教戒律規定,佛教信徒要求出家,先到寺廟中當“行者”,服各項勞役,垂發而不剃發。女眾出家,拜一名比丘尼為“依止師”,等規定的度僧日到來,取得一定資格,才可受沙彌尼戒。到一定年齡,再經過一定的程序,方可授與具足戒,也叫二部受戒,真正成為比丘尼。可佛教戒律還規定,“六十一去,不得與受大戒”。於是慧淸又探討起高翠蘭的年齡來。高翠蘭在欽差麵前口口聲聲說她七十六歲了,要真是這個年齡,那還出得什麼家,受得什麼戒?
正當慧淸翻來覆去為高翠蘭的事費神的當口,高翠蘭突然找到慧淸,要求回家看看。慧淸莫名其妙,勸她道:“既然要出家,哪裡還能有想家的念頭?你以前做的都很好,怎麼一下子冒出這個念頭來!”
高翠蘭道:“我離家時候很是突然,家中的事情一概未做安排,曾給家仆交代,要回去一趟的。來這裡一住就是幾個月,該回去安排一下了。再說了,我現在還沒有正式出家,等真正出家後,那就沒家可歸了。”慧淸聽她說得也有道理,暗道:“怪不得她心事重重,原來是想回家看看。”也沒細想,便讓她回家了。
高翠蘭回到家中,見裡裡外外調理的有條不紊,心中自然高興。顧不得細說,便急忙安排高福,叫他到縣衙裡去打聽消息,看看外甥女婿柳亦風怎麼樣了,那欽差來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高福不敢怠慢,便跑到縣衙,去拜見柳亦風。柳亦風雖然惱恨高福說了假話,險些壞了自己的前程。但他知道這事不能怪高福,那是自己的姨娘太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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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親戚的麵子上,叫他到客廳敘話,問這問那,拉起了家常。聽到姨娘在為自己擔憂,還專門派高福來探望,與淸涼寺見姨娘時的冷淡場麵截然不同,才知道那是做給欽差看的。想到姨娘仍然這樣關心自己,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最後讓高福轉告姨娘說:欽差回朝後尚無消息,不過事情都已查明,請姨娘不要為自己擔心,保重身體。
高福回到高老莊,把見到柳亦風的情況向高翠蘭敘說了一遍。沒想到高翠蘭聽後更增加了憂慮。欽差那邊至今尚無消息,她知道外甥女婿這時肯定比自己還著急。便一再追問柳亦風還說了什麼要緊話,特彆是朝廷如果怪罪下來,會治她個什麼罪?高福想了想道:“沒講這事。”高翠蘭再次追問道:“那他都講了什麼呀?”
高福想了半天道:“他說你怎麼會想到出家,這不是顯得外甥女婿不孝了嗎?”高翠蘭道:“他這樣說的嗎?”高福答道:“是這樣說的。他還說,幸虧找到了你,要不然事就鬨大了。”高翠蘭道:“這話他就說反了,要是找不到我,還以為我真的成仙了呢,那就沒事了。當時應該走遠遠的,不讓他們找到就對了。”
高福附和道:“說的也對,那姑奶奶打算怎麼辦?”高翠蘭道:“這件事還沒了,暫時不到寺中去,等柳亦風那邊的消息,沒事就算了,柳亦風要是有事,我得去承擔。幸虧我現在還沒真正出家,真的出了家,就不能出頭露麵了。”高福道:“姑奶奶想的周到。”
高翠蘭就在家中住了下來,然而,在高翠蘭的腦海中,李大人的影子始終揮之不去。她一麵回味他講的每一句話,使她憂心忡忡、坐立不安;一麵無形中又回憶起他的相貌和一舉一動,天下還有這樣的美男子,那才叫儀表堂堂、風流倜儻。這是她一生中見過的最標誌的男子漢形象,一場麵對麵講話,致使她後來經常想入非非,心中雖然怕見他,但又恨不得能立即再見到他。她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少女時代才有的感覺,難道真的是春心未退嗎?不免暗自歎息。
一連過了多日,這天晚上,高翠蘭正當昏昏欲睡之際,忽然聽到敲門聲,便問道:“誰呀?”隻聽外麵人答道:“俺是老豬,快開門。”高翠蘭很久沒有聽到這句話了,但那熟悉的聲音,一聽便知道這才是自己的丈夫。不由自主地下床打開門,見豬八戒果真來了。高翠蘭冷冷地道:“你把俺害得這麼苦,還回來乾啥,乾脆把俺忘了吧?”
豬八戒忙摟住高翠蘭道:“我怎麼舍得忘了你,早就跟你講過,不想在家住,就到福陵山雲棧洞去等我。那裡一年四季果木常青,泉水叮咚,是個淨心的好去處。無論等到何年何月,我一準要回來找你的!”
高翠蘭道:“我又不象你,當過妖怪,沒人敢咋著你。我一個弱女子,自個兒住在山上,就不怕被虎豹豺狼給吞了去?”豬八戒道:“說哪裡話。那裡方圓百裡都是石頭山,唯獨這座福陵山有靈氣,哪有人能找得到?俺老豬住了多少年,也沒有見過什麼猛獸,隻見過鳥呀、兔呀什麼的。特彆是那雲棧洞,立在懸崖之上,一般人隻能從後麵繞過來才能見到,可是誰也沒去過。那裡冬暖夏涼,像個仙洞一般。洞口還安有石門,彆說沒有虎豹豺狼,即使有,把那石門一閉,誰也進不去。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高翠蘭正要說話,早被豬八戒背了起來,出了門,駕起雲頭,直奔福陵山而去。